是夜繁星满天,星光下的亭台楼榭似蒙了一层薄薄的银纱。星子离开后院,复至井边,碎钻似的星光映在井中,泛着浅浅素色光华。四周渺无人声,清风不起,空气里弥漫着盛夏的繁茂蓬勃气息。星子打了一桶凉水,脱去衣物,从头浇下,一洗炎夏酷热。但那些伤处被水淋过,却火辣辣地发作起来,星子只当不觉,复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自嘲地笑笑:第一日就算过去了,虽不是十分如意,倒也不十分狼狈。万事开头难,只要顺利开了头,后面总会好办些。子扬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何况那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旧日情谊,他当真能说忘就忘么?
柴房便在厨房的旁边,狭小的空间里,除了一堆堆柴火,自然是无床无椅,连一张草席也无,好在倒还干燥清净。星子便席地而坐,靠着墙边打盹。这府上有许多空屋,子扬却令我到这里来住,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折磨我的手段么?可这点手段怎么也不够看啊!别的不说,就说当初我和子扬相识时,正好是父皇罚我去凤凰台行宫服役,除了毒打、苦役,住的那地方,也远不及这里。大热的夏天,柴房倒是凉快。子扬啊,虽说你聪明机智,世上罕有,可你到底不是帝王之才,要论整治人,还是比不得你从前的主子啊!
星子遍体鳞伤,时时作痛,本是睡不安稳,又惦记着子扬的吩咐,要早点起来打扫庭院。略合了合眼,四更刚过便起身。子扬所居的府邸甚大,此时只有星子一人干活。星子从大门外的台阶扫起,过前庭、中庭,再至后院。
夏季里天亮的早,五更时分,天边便有了濛濛的微亮。日光如金线一般,一丝一缕投射在院中繁茂的花草之上,几朵玫红色的月季,映着晨光,娇艳欲滴。星子刚进后院,便听见一声轻咳,抬头见是子扬正站在后院堂屋的门口,月白色的睡袍衣襟半掩,长发披散,趿着一双灰色布鞋,眉间却颇有不耐之色。
星子以为子扬是要出恭或喝水,忙趋前躬身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子扬蹙眉:“叫你早点起来扫院子,怎么日上三竿了还没弄好?早饭准备了没有?”
星子暗想,这才五更,天都没亮,怎么就日上三竿了?昨天我来的时候倒是日上三竿,你不还躺在屋里呼呼大睡么?今天这么早就起来折腾了?知道子扬是故意找茬,星子自然不会顶撞他,规规矩矩答道:“星子知错,这就去准备早饭。”
子扬哼了一声,转身进屋去了。星子放下扫帚,下厨准备早饭。待早饭备好,即去服侍子扬起床。子扬起床洗漱后,便要喝茶。星子如昨日那般砌上一盏明前清茶,子扬却嫌淡了,二话不说,挥掌就将茶盏打翻了。星子另砌了一杯龙井,子扬又嫌浓了,仍是一掌打翻。折腾了四五次,方才勉强过关。
这日子扬似铁了心折腾星子,待奉上早饭,又是各种不满意,星子不得不重做了两三回。用过早饭,已是中午。子扬又责怪星子未准备午饭。无论子扬如何挑剔刁难,星子都是安之若素,连声认错,唯尽心尽力地照他的吩咐去做。
从早到晚,日出日没,星子皆在厨下和后院反复奔波忙碌。除了找空隙服了随身带着的药丸,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吃饭喝水,外伤亦是无暇顾及。子扬将星子折腾到半夜,照例沐浴后,又要星子跪着为他按摩。
忙碌了一整日,回到柴房,已过了三更。星子索性不再休息,便从前门开始清扫庭院。四更天便进了子扬的后院。哪知今日子扬又已起来了,却是嫌星子扫地的声音吵醒了他。不许星子用扫帚,命他跪在地上,擦净屋里屋外。星子亦毫无异议,便去打了清水来,匍匐在地,一寸寸将走廊、台阶、石径、堂屋皆擦得锃然发亮,纤尘不染。膝行久了,膝盖磨破了皮,骨头如在砂石上摩擦,星子但咬牙苦忍而已。
星子的驯服并未换来子扬的满意,反倒是日复一日变本加厉的折磨。不过,与辰旦或箫尺不同,除了罚跪和饿饭,子扬并不曾额外加刑。不满意时,只是沉着脸,一遍遍罚星子重做,外加不冷不热地讽刺几句。
(端午节会有加更,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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