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昨日触景伤情,痛不欲生,大醉一场,今日自是心有余悸,闻着酒气就觉头晕头痛。他昨夜和今晨服了治胃病的药后,胃痛本已有所好转,但此时望着面前这一碗澄澈清凉的酒液,竟如望着一碗殷红似血的鸩毒,腹中不可抑制地翻江倒海,还未沾唇,便已恶心欲吐。
“怎么?”子扬剑眉一扬,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殿下不愿意?”
星子抬头望了子扬一眼,眸中带了几分求乞之意,但子扬虽仍是笑着,那笑容里却分明有一股令人生畏的寒气,如利剑般森然凛冽。星子低低地叹了口气,似乎每一次和子扬喝酒,都有许多无法忘怀的故事……
记得第一次与他喝酒是在天京城中,我于草场地大开蟹宴。那日我因不满父皇派来的尾巴满城跟着我转,特意跑去赌场大闹一番,赚得盆满钵满,后又趁此大摆筵席,宴请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闹得满城风雨。而今子扬也算是如法炮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对我不满,不想与我纠缠,便带我去画舫青楼……今日他邀我饮酒,也是想要惩罚我吧!星子苦笑,子扬到底比我狠啊!罢了!罢了!我欠他良多,本就是打算负荆请罪的,既被他捉住,他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我都别无二话,何况只是区区几碗酒?
星子咬一咬牙,怀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情端起了酒碗,但那双手却不听指挥地颤抖不已,还未送到唇边,碗中的酒液已泼洒了一半。子扬只是静静地望着星子,如刑场上的监刑官一般铁面无情,丝毫不为所动。星子微微闭眼,一张口,将碗中残酒硬灌了下去。果不其然,方一入口,腹中疼痛便如火如荼,席卷而来。
星子放下酒碗,凄然一笑:“大人说哪里话来?能陪大人饮酒叙旧,是星子最大的荣幸,也是至为快乐之事!”
“痛快!”子扬赞道,竖一竖大拇指,“殿下果然是豪爽之人!有殿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今夕何夕,能与殿下欢聚痛饮,就算散尽千金,也是求之不得!”说罢又为星子斟满了酒碗。
星子神情黯然:“从前种种,我实在有太多太多对不住大人之处,一直未能当面谢罪,愧悔无极。今日感谢大人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先自罚三碗。”这回星子不再犹豫,端了碗便是一饮而尽。不待子扬行动,星子又自己连倒了两碗干了。子扬仍是微笑相望,不置一词。
大约是喝得急了,烈酒下肚,星子被呛得一阵大咳,咳得满面通红,撕心裂肺。弯下腰去,半晌喘不过气。子扬即让酒保倒了一盏热茶来,亲自递到星子手上:“殿下先喝点茶,别着急,我们慢慢喝。殿下既肯赏脸,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星子听得这几个字,便如死囚听到了宣判,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战。接过茶水,向子扬道了谢,慢慢啜饮了两口,挣扎出模糊的笑容:“正是!难得畅饮一回,大人必要尽兴才好!”星子复倒上酒,双手捧碗,“从来大恩不言谢,大人的恩义,星子始终铭记在心,却无以为报。今日借花献佛,聊表心意。”说完,便又是一碗酒灌下了肚。
星子知道子扬今日是故意为难,他若要以此取乐,自然只能舍命陪君子让他满意。遂不待子扬来劝,便左一碗右一碗地自行灌酒。子扬起初尚颇为得意,笑容满面地看着星子喝酒,时不时地还哼上两句曲子。渐渐地,子扬发现有什么不对了,星子本就苍白的面色由白专青,十分难看。他紧蹙着眉头,似在忍受难以言喻的痛苦。子扬知道,星子坚忍非常,通常刑罚加身,他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更不会流露痛苦之色。难道他又受了什么酷刑?子扬恨恨地想,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活该!
子扬打定了主意,今日非把星子灌醉不可。每当星子面露迟疑,难以为继之时,子扬便亲自举碗相劝,陪他喝上几口,还有意无意间提起,上次临安殿寝宫中与星子作别时,星子曾有言在先,再相见时定要好好喝一回,以示庆贺。
子扬曾说过,我若再骗他,他定不饶我,今日便是我的下场吧!既已咎由自取,复又何言?星子咬牙坚持,腹中疼痛愈剧,手足却愈来愈凉……
待那一大坛酒眼看快见底,子扬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时辰尚早,未至午时,偌大的酒楼内仍空空荡荡,只有他们这两位不速之客。子扬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嘿嘿”一笑,对星子抱拳道:“承蒙殿下抬爱,今日得尽兴欢聚!改日有空再叙,在下就此别过!”
(让亲们久等了,感谢子色、云隐的长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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