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尺心如猫抓,欲要即刻问个究竟,但又想到若不按时进食,星子的胃病更要恶化,遂点了点头:“好!”
星子遂起身去安排,少时晚膳送入,箫尺仍是令旁人都退下,只留了星子服侍。星子扶箫尺坐起,于榻上支了小几,轮番奉上各色菜品。箫尺在宫里静养了一日,有莫不痴的良药疗伤,疼痛已多有缓解,食欲尚佳。天气炎热,箫尺进了些清淡的粥菜,便催着星子用膳。
星子知道,大哥坚持要自己晚膳前回来,便是要守着自己用饭,不敢推辞,道了谢,自行盛了一碗荷叶薏仁粥。碧绿的清粥衬着雪白的瓷碗,煞是爱人。星子却仍是无甚胃口,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小口,抬头正对上箫尺关切的目光,如徐徐春风掠过,那本已沉寂的心湖,竟又泛起了层层涟漪。
箫尺温柔的神情,忽让星子想起了娘亲。从小到大,这样静静地守着我吃饭的唯有娘亲……她总是把好吃的都留给我。有时候我放学晚了,娘亲便会到村口等我一起回家,为我热好饭菜。那窗前昏暗的油灯,是始终不变的温馨……
星子神色迷离,箫尺猜到了几分缘由,淡淡一笑:“上次在永丰镇,你见着你娘亲了吗?”那回正值箫尺满门罹难的周年忌日,盛怒之下,箫尺连夜将星子送出宫外。他不曾料到良宵之毒发作会如此凶猛,只是安排星子去探望养母和情人,待自己气消了再接他回来。后来却经历朝中大变,箫尺知道,星子生了误会,以为自己不顾他的生死,遂自暴自弃,远遁荒野。将星子找回后,箫尺一直想要向他解释,又觉有示恩卸责之嫌,今日得了这机会,正好把话说明。
“蒙陛下恩典,臣得以探望娘亲和尼娜。她们都安好,陛下照顾周到,臣感激不尽!”星子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垂手回答。照例他本该叩首谢恩,但星子知道箫尺不喜,迟疑一下,并未起身。
事后箫尺已然得知,星子并未直接去拜见阿贞,甚至无人察觉他到访。他所谓探望,不过是躲在暗地里悄悄看了一眼,便以此为永诀。虽说现在星子仍好端端地在面前,箫尺一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是心痛难抑。可怜的孩子,该是怎样的煎熬?当初星子远征西域前,便曾与阿贞诀别,几至肠断。后辰旦欲刺杀阿贞,是我出手将她救下。却不料到今日,星子连见也不敢去见她一面了!
箫尺握住星子的手,星子略有些吃惊,却不敢动,只任他握着,感受着那熟悉的力量。箫尺颤声道:“星子,大哥……大哥从未真的想过放弃你!”似乎曾经说过这种话,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自己愿意再重复千遍万遍……这其实是自己的心声,无论是西域荒漠,还是皇宫深院,或许偶尔有一时的冲动,想要杀了他,或是弃了他,但……到底还是割舍不下,割舍不下这一份情义,一段缘分……
星子敛眉垂首,不去看箫尺,只盯着御榻上明黄色锦缎所绣的精致龙纹,低声道:“臣知错,臣不该妄自菲薄。”
箫尺本是心情激荡,却又被星子例行公事般的答复戛然打断,沉默中,气氛便有些尴尬。箫尺有点悲哀地发现,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还是星子占据了主导。哪怕他匍匐在尘埃之中,要走要留,其实都是他在决定。他坚持时,我拿他无可奈何,而他若不愿我靠近,自己同样不能走近分毫。臀背的鞭伤反复叫嚣,箫尺抿一抿薄唇,忽隐隐有点明白了师父费尽心机设计良宵之毒的用意。
沉默了半晌,还是箫尺先开了口:“快吃饭吧!粥都凉了。”星子不敢不从,慢吞吞喝了小半。箫尺见他表情痛苦,怕强灌的话又会适得其反,叹道:“你实在吃不下就算了,晚点再让御膳房备些宵夜来。”
星子如蒙大赦般放下碗筷,喜笑颜开:“谢陛下!”
箫尺却愀然不乐:“以前是我疏忽了,这样不行……以后除了每日的三次正餐你和我一起用,我让他们上午下午晚上再各加一次辅食,专门安排食谱,少吃多餐,对你或许更有好处。”
罗德今日也曾叮嘱过,要星子少吃多餐,好生调养。星子未曾开口,箫尺便已想到。如此周到,星子倒不自在了:“陛下尚有伤在身,如此操心臣的饮食,实在是折杀微臣了!”
箫尺摇头苦笑:“有伤在身?这伤痛便是要提醒我……我从前对你多有亏待,须记住这教训。”箫尺自责,星子不敢接口。箫尺无奈挥手,“把晚膳撤了吧!你不是有事要禀么?”
待听星子兴高采烈地讲起他与霍克、罗德等人的重逢故事,箫尺不由暗笑,自己还真是杯弓蛇影,疑心病太重。他当初曾听子扬提起过,辰旦本已身染肺疾,命不久矣,幸亏星子海边偶遇神医,带回的药与中原的草药大相径庭,救了辰旦的性命。原来便是这回恒阳国的罗德大夫!
箫尺一时说不清心头滋味,当初若不是星子遇见了他,辰旦沉疴不起,或许早就一命呜呼;而星子诈死后,按原计划南下寻我,便不会有此后的种种波折。到如今,率军踏平天京自然不在话下,而自己与星子,也早已把酒言欢,共襄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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