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星子亦一言不发,迫使自己全神贯注,集中精力,一鞭紧似一鞭地往箫尺身上招呼。密室里唯有箫尺单调的计数声,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如湖中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消散远方,不曾停歇……时间亦似被拉伸到了极致,漫长得无止无休,看不见尽头。
终于,待窗外打过了三更,星子落下了最后一鞭!听箫尺报出“二百”,星子如闻大赦,迫不及待地将鞭子一扔。他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都似将虚脱,恨不能瘫倒在地,不再动弹。但此时却不敢喘口气,忙上前去扶住一身是血的箫尺:“陛下!”
箫尺勉力支撑着捱完了两百鞭,面上已无血色,浑身如同水里捞起来的一般,血汗交流,脑中昏昏沉沉,全凭意志强留了一丝清明。忽听得星子仍是坚持唤“陛下”,而不肯叫一声大哥,箫尺但觉心头的疼痛竟远远胜过了身上的鞭伤!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无法责怪星子……箫尺声音虚弱,有些吃力地道:“我不妨事,伤药……就在那里,有劳你了……”这样的痛,星子曾熬过无数次,我也终于亲身尝试了一回……
伤药?星子环顾内室,果见角落里有有一只紫檀木的小箱子。往回从未见过,最初星子进来时便注意到了,却不知那是什么。原来大哥连伤药都预先备下了,当真是蓄谋已久,就等着我入縠。星子顾不得纠缠腹诽,先将箫尺扶到一旁俯卧,即去搬了药箱过来。
打开药箱,箱中备下了药粉、药酒、干净的软布,甚至还有清理腐肉的小刀……倒是一应俱全。星子掌刑虽不擅长,久病成医,疗伤上药还是熟稔的。于箫尺身旁跪下,欲为他清洗伤口。但望着那狰狞的遍体鳞伤,星子不由怔怔地落下泪来……起初只是无声泪下,却一发而不可收,泪水汹涌,抽泣出声。
箫尺听见动静,吃力地转过头来,见星子以手蒙面,双肩不住地抽搐,象一个无助的孩童般哭得甚是伤心,亦是愣了。箫尺本能地欲将星子揽入怀中安慰,星子忽回过神来,忙忙拭去泪水:“臣失仪了,求陛下恕罪!”他有了教训,不敢再自称罪臣。箫尺叹口气,不好再多说什么。
星子凝神为箫尺处理伤处。好在鞭伤虽然痛苦,伤口亦是恐怖,但到底不曾伤筋动骨。箫尺的大内宫中,所备下的伤药自非凡品。星子仔细清理血污,上药包扎。神情庄严肃穆,犹如朝圣礼佛。
星子忽想起,从前自己受刑后,子扬也曾多次这样照料,不知他那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他亲手打我的时候呢?回宫这些天,星子尽量不去想子扬,此时思及,心中百味杂陈。
两人皆默不作声。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星子方料理完毕箫尺腹背各处的伤痕,又试探着询问:“陛下,臣……臣扶陛下回寝宫安置吧?”
箫尺摇头,语气坚定不容抗拒:“不!今晚我在这里即可。”
箫尺坚持,星子不能违逆,想了想:“那……臣去取些水来。”伤后失血,口干舌燥,又易感染发烧,不喝水却是不行。
星子也不管箫尺是否同意,转身便走了出去。临安殿内一片静谧,悄无人声。白日的富丽堂皇,此时皆沉浸在浓浓的夜色之中,竟连半点灯火也无,厚重的宫门似乎隔开了两个世界。星子料得是箫尺事先安排,将内侍宫婢都远远地遣开了。星子寻了半阵,才找到一壶凉茶。回到密室,半跪在箫尺身旁,喂他喝了一盏水。
箫尺一饮而尽,干渴稍减,伸手与星子相握,将他拉到自己身旁,低声道:“你在这里陪我,便很好了。”
箫尺的言语竟带了三分孩子气,星子听得颇有些心酸,遵命于箫尺身旁盘腿坐下,却又忽想起了什么,跳将起来,复双膝跪地:“臣尚有一事相求!”
“何事?”箫尺面上虽是平静,心跳却骤然加快,连带遍体伤痛亦愈发难耐了。星子每每有所求,都不会是易与之事。
星子叩首:“陛下,臣恳求陛下罢朝休养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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