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二一二 血统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辰旦稳定心神,左手持刀,在右手手腕上划了一道,那小刀刃薄如纸,吹毫立断,极为锋利,霎时便有血珠冒出。一滴、二滴、三滴……玛瑙般的殷红血珠一滴滴落入了玉盏之中……</p>

一旁的内侍见皇帝流血,慌忙上前为他包扎。一殿之臣除了星子外,皆齐唰唰跪下,俯首及地,不敢仰视。德王亦撩衣跪倒,颤巍巍磕头道:“臣死罪!”辰旦一言不发,也丝毫不觉得手腕伤处的疼痛,浑忘了周遭万物,目光犹如被磁石所吸引,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玉盏,连呼吸皆似已停止。</p>

辰旦的鲜血点点滴入玉盏之中,迅速湮散,与早先星子流入的血融为一体,除了那水中的颜色略变深了点,再无任何异样。辰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未觉背心已被冷汗湿透,指着那玉盏对德王道:“皇叔?”</p>

德王会意,站起身来,双手捧起玉盏,转身高举过顶,遍示群臣,示意星子的皇家血统再无可疑。</p>

皇族属籍向来由宗人府的宗令主管,宗令由宗室王公担任,如今的宗令便是德王。辰旦即位以来,大权独揽,宗室之事也不例外,德王渐渐被架空。但今日立储乃本朝最重要的大事,德王的主持自不可缺。德王展示已毕,复将玉盏置于御案之上,跪下叩首:“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文武百官亦叩首山呼,欢声雷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德王叩首毕,下意识地瞄了眼星子。星子终于慢慢地站起身来,行至御案前,跪下向辰旦行礼,面上神情仍如古潭死水,仿佛一切恰如所料,又仿佛一切皆无所谓。</p>

德王心念一动,星子穿着这身黑衣,不象是天家皇子,倒象是天牢囚徒,皇帝如此看重他,这不伦不类的服饰当不是皇帝的安排,是星子故意为之么?况且,立储这等无上荣耀之事,星子自始至终竟不见丝毫喜悦之情。难道……难道他对此事并不情愿?是皇帝逼迫他来的?如此倒也解释得通,皇帝为何迟迟不立储的种种疑团。但身为皇子,谁不想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九龙赤金宝座,于世界之巅俯瞰众生?他竟然不情愿?</p>

德王望了眼宝座上的皇帝,我也是皇子,在座的尚是我的子侄,我却只能匍匐在他的脚下!相距不过数步之遥,岂止是咫尺天涯,更胜过天与地的距离!而星子竟需要皇帝动用大刑来逼迫他就范?古往今来,怕也没有这等咄咄怪事吧!德王想不明白。星子的身世之谜虽已揭开,却象是冰山一角,更多不为人知的谜底仍潜伏在暗流汹涌的海面之下。</p>

德王忽又忆起,当初皇帝将星子认为义子时,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星子是皇帝的侍宠禁脔,以色诱主,以谄媚上,方得皇帝另眼相看。自己初见星子,即以此责难他,命他背诵《史记》中的佞幸列传。星子坚决不从,宁可受责。后来更与皇帝配合,上演一出苦肉计。皇帝当时口中不说,怕是已怀恨在心。如今星子的名分既定,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华沣一念及此,冷汗登时涔涔而下,想到自己方才呈上的奏折,并未提及此事,也不知该如何提及,更是惊恐莫名。德王自顾不暇,对星子的种种怀疑,只得置之脑后。</p>

星子跪在案前,辰旦俯视着脚下的星子,禁不住得意地微微一笑,心头落下了一块大石。若要在验血的清水中预先做些安排,确保二人血液相融,对辰旦而言,本是易如反掌之事。但那样的话……朕就不能确定,星子是不是也是鸠占鹊巢鱼目混珠的孽种了?朕真的要不明不白地将他立为太子么?……朕已被琳贵人背叛,被华姝欺骗,被手足刺杀,芸芸股肱之臣,也几乎无人可靠,难道……难道连朕的结发妻子也要给朕戴绿帽子么?不!朕不相信!辰旦御极以来,几乎从不冒这种风险,却最终决定赌上一把!他是朕的儿子,确凿无疑,朕终于赢了这一局!</p>

辰旦心中有难以言说的安慰欣喜,仿佛独自跋涉于冰天雪地尸山血海的漫漫长途之中,却有惠风徐来,朝霞绮丽铺陈天际,暖阳融融照亮心间。不管旁人如何,哪怕全世界都背弃了朕,朕的妻子,朕的……儿子,终究是朕的……朕不是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p>

群臣皆已平身,星子仍静静地跪在宝座之前。辰旦欢欣喜悦,星子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玉盏中的淡淡血色映入星子眼中,却不知是喜是悲。原来,自己与父皇的唯一联系,就在于这血色。因为这血,此时我跪在他的脚下,誓死捍卫他的性命、他的王座;而我和大哥仅仅因为没有这一层血脉联系,他如父如兄教诲了我十余年,我却要决然与他为敌?星子抿住薄唇,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牵引着我?似乎一切早已注定,今日不过是钉上了棺盖上的最后一枚长钉,从此终成定论,我终将深陷于这囚笼之中……</p>

当初,第一次艰难地吐出“父皇”二字时的感觉又再回头,被绳捆索绑的感觉愈发鲜明。记得那日在怀德堂中,父皇设计诱捕,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我笼在其中。但其实,那有形的网本困不住我,困住我的是这无形之网。一层层密密束缚缠绕,捆绑四肢,捆绑灵魂,不能逃避,无法挣脱。师父,你能原谅徒儿么?在无边的黑暗中,有时我也会脆弱,有时我也想放弃,您为我指明的道路,我不知道还能坚持走多久……如果上天真有神祗,求您给我力量……</p>

辰旦令常侍将早已预备好的立储诏书交给皇叔德王华沣,当众宣读。昨日辰旦命文定起草诏书,文定对星子并不熟悉,只得查找前朝立储典范,照猫画虎匆匆拟就,连夜送入宫中。辰旦对满纸陈词滥调甚不满意,亲自执笔修改定稿。诏书中强调星子的贵胄血统,记述星子的坎坷生平,尤其彰表星子数次临危救驾的英勇事迹,最后一锤定音“深肖朕躬,授皇太子之位,以佐朝纲。”</p>

星子听见诏书中无尽华丽溢美之词,竟有些晕晕乎乎,不知身之所之。这真的是父皇亲自颁下的诏书么?“深肖朕躬”,我与他向来如水火不能相容,如何“肖”法?人说皇帝一言九鼎,这岂不是在红口白牙地对世人撒谎么?星子差点要笑出声来!</p>

回首前尘往事,似乎早已习惯了父皇将自己当成仇敌,横眉冷对,恶言相向,酷刑加身,令自己生不如死……虽然近些天,辰旦待星子备极关怀,星子仍只道他是要自己领军驰援、火中取栗的权宜之计。这立储也不过是个形式,是场戏而已!我只要演好戏中的角色,尽到义务即可,待大幕落下,一切如旧,我又何必去眷恋这天上的流云,水中的幻影?不是不曾期盼过,可我想要的,是一份寻常父子的天伦之情,而不是在这辉煌而冰冷的大殿上,听着这言不由衷的圣旨!</p>

华沣宣读完诏书,辰旦又加了两条口谕,一是赐星子正黄镶金边衮袍一件,二是许星子佩剑上朝。皆是前所未有的荣宠,尤其是第二条,本朝从未有过先例,前朝也只是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时,皇帝已成为傀儡,方有此殊遇。辰旦给出的理由是,星子屡次救驾有功,许其佩剑护卫朕躬安全。星子愈发哑然失笑,皇帝还真是反复无常翻云覆雨,指鹿为马,指黑为白,怎么说都是他的理。他不高兴时,就说我佩剑入殿是意图谋刺,以此为由赐死我;他高兴了,便许我佩剑保卫他安全。也亏他出尔反尔,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p>

星子腹诽不已,仍不得不接旨谢恩。皇帝冠冕堂皇地骗人,而我还得装模作样地感恩,配合他自欺欺人。这皇家的无上尊贵之下,暗藏了多少不堪?而这庄严华堂,又曾上演过多少这样的闹剧!</p>

立储之事既定,朝天殿内外群臣皆跪下,再行三跪九叩之礼,山呼万岁,声入云霄。星子亦行礼如仪。辰旦令礼部尚书文定择日行立储典礼,文定查了吉日,便定在三日之后。</p>

辰旦知星子伤势未愈,怕他跪久了撑不住,即传谕散朝。群臣退去,辰旦自行离座,走到星子面前,双手扶他起来,柔声道:“丹儿,辛苦你了,朕送你回重华宫吧!”今日当众确定了星子的血统,辰旦甚是欢喜,语气愈发多了几分温柔。</p>

星子仍是面无表情,漠然辞道:“陛下国务繁忙,臣不敢劳动陛下,让子扬陪臣回宫即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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