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一九六 僵局

辰旦握住星子露在薄毯外的手,试图将它拉到自己怀中,星子并未用力,任其为之,但辰旦亦能察觉出他明显的抗拒。曾几何时,那双炯炯发光的蓝眸一眨不眨,热烈地凝视着朕,似燃烧着一丛蓝色的火焰,口中一声声唤着“父皇”,那近乎无赖的话语“父皇有舐犊之情,儿臣怀孺慕之心,父慈子孝,本是人间最为美好之事,何须讳言?”记忆犹新,可如今他竟不愿意再多看朕一眼,与朕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朕接近……辰旦忽悲哀地发现,虽然用透骨针废去了星子的武功,可自己仍是怕他的,不但惧怕他不受控制,对朕不利,更害怕朕会彻底地失去他……</p>

“丹儿,”辰旦轻轻呼唤,星子依旧不理不睬。辰旦哑声道,“朕……不是来催促逼迫你的,你安心在此好好地休养,朕会安排人服侍照顾,你不用担心。待过上三五日后……内伤便会大有起色,以后行动也不会……”辰旦忽想到阿宝所言,透骨针附体后,即使平日里行动如常,每夜子时仍有一两个时辰的痛苦折磨,辰旦便如做了亏心事般,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p>

星子毫无动静,辰旦亦知他身受伤痛折磨,极是难熬,却始终硬撑着不愿出声。叹了口气,道:“丹儿,你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出来,只要……只要朕能办得到。”</p>

这回星子未再沉默,片刻后,忽闷闷地开口:“臣想去祭拜亡母之陵,不知陛下是否开恩准许?”</p>

祭拜亡母?辰旦一愣,不料星子提出的是这个要求,星子既已坦承他早知道阿贞之事,又曾开棺验尸,认定了阿贞未死,那他口中的亡母,必然指的就是他的生母,孝端皇后央姬了。这是星子自从知晓身世后,首次提出要祭拜亡母。从前大约是因为身份不明,不想牵连过多,当着朕的面,星子几乎从未曾主动提起过生母,在被朕“赐死”之前,还曾专门留下“遗言”,要朕秘密取回曾赐予他的亡母画像,以免授人以柄。这次出征在即,为何突然提出此要求?</p>

辰旦知道,星子一直为央姬难产而死一事怀疚于心耿耿不能释然,心头登时一寒,或许是父子血脉相连的感应,他这是要去与亡母正式作别么?那也就意味着将与朕作别?他再也不会回来了?甚至……甚至不需要朕为他取出透骨针?</p>

辰旦猜得没错,星子此时确实已心灰意冷,打算待履行了承诺,了结辰旦与箫尺之间的恩怨,平息了战乱,便即心安。去寻到养母阿贞,从此隐居他乡侍奉阿贞也好,回黄石山陪着师父也好,重返色目与伊兰完婚也好,远走高飞,天高海阔,不想再与辰旦有何纠缠。当然,也许未完成任务,便被大哥杀死了,或是死于意外,那么……也好。</p>

无数酷刑惩罚、痛苦折磨,纵然伤身,尚可忍耐。星子并没有奢望,父皇会轻易放过自己,就算是修罗地狱,也是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唯有心底长存着一线未灭的希望,始终期待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但是,反反复复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猜忌怀疑,终于磨尽了星子的勇气。一枚枚透骨钉将星子的一颗心碾为粉末……</p>

星子悲哀地发现,原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原来我的心也是血肉做的,也会痛,也会碎裂,乃至冷却,哀莫大于心死……父皇啊!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却又一次次将我的心挖出来千刀万剐,再弃之如敝屣!你真的……真的是吃定了我啊!……可是父皇,天下没有不散的棋局,这一盘棋,我陪你下了这么久,到如今,是到了该我弃子认输的时候了吧!</p>

“丹儿?”辰旦想明此节,声音不由微微颤抖,将星子的手拢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反复摩挲,那手指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辰旦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它,却总是徒劳。丹儿,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离开朕!你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朕一生平安,侍奉朕终老……辰旦几乎想要大声质问星子,你忘了你的承诺么?你怎么能欺骗朕?可这情形太象欲求不满的深宫怨妇,辰旦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口,何况,他如今已近生不如死,只剩了一口气,朕还有什么理由去质问他、强求他呢?</p>

“丹儿,别……”辰旦艰难地咽下那个“走”字,不易觉察地改口道,“丹儿,那透骨钉须入钉之人亲自取出才行……旁人就算武功高强,也不可擅动,否则轻则武功尽失,重则会有性命之忧。你放心,等你回来,朕立即让阿宝为你取出。”</p>

时至今日,你还要来威胁我么?父皇啊!你终究不知道我最大的命门在何处啊!呵呵,呵呵,星子几乎想要纵声大笑!或许是伤到了极处,再捅上一刀,心也不会痛了,只是一阵阵发冷,从头到脚都似冻住,再没有一丝丝暖意。</p>

星子尽力平静地道:“多谢陛下好意。不过……臣若能带着透骨钉平息战乱,换来四海靖平,臣的武功也就无甚用处了,取不取出都无妨。臣若不能完成使命,臣……当已伏法,更无必要劳动陛下。”</p>

星子声冷如铁,言下之意,一是告诉辰旦,他的武功本就是为辰旦所用;二是明明白白地宣称,他一旦离去,无论生死成败,都再不会归来。话说到这地步,辰旦亦僵住了,似站在波涛汹涌的黄河岸上,脚临滔滔怒川,欲回头时,已望不见归路。原来朕竟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要挟他了……</p>

辰旦深知,不管何事,星子一旦下定了决心,任谁也无法阻拦。辰旦本打算若真要授予星子兵权,出征时便派一批侍卫、一队亲兵随星子同行,作为防范监视,阻止他异动。星子武功既失,在军中又素无根基,大内侍卫便足可应付,以防他与箫尺串通反叛。可此时听星子这样说,辰旦便又委决不下。朕一心要掌控他,但是不是待朕真的掌控了他,也就永远地失去了他?</p>

或许这只是他一时的气话吧?辰旦安慰着自己,不由自主紧紧地握着星子的手,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仍无可抑制地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一点点下沉,无尽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缓慢而持续地涌来,即将没顶……辰旦清晰地记得,当年西征突厥途中,朕因他抗旨,下令责打星子一百军棍,他奇毒发作,受刑半途即吐血不止,昏迷不醒,朕将他抱在怀中,他的身躯渐渐变冷,朕便是这样的感觉……还有上回在怀德堂中,他抢过匕首决然地插入心头,猝然倒地,双目紧闭,呼吸全无,朕望着他,也是这样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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