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一二一 疑云

星子听她又提起这茬,深深地吸口气,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好:“伊兰,你还记得吗?在天门岛上揭示神谕时我就曾对你说过,即使你们把我当作是真神使者,我也仍是赤火国人,我可以帮你们复国,却不能最终与赤火国为敌。赤火国是我的父母之邦,我生于斯长于斯,血浓于水,怎能去刺杀赤火皇帝?”</p>

大帐中的温度霎时冷了下来,仿佛有透明坚冰筑成的一面高墙横亘在两人之间。伊兰垂眸沉思了片刻,忽道:“奴婢当然记得,尊者之命奴婢自会遵从。只是奴婢有一事不解,刺杀赤火国皇帝,就是与赤火国为敌么?”</p>

“当然,”星子不假思索地道,“君王是一国之主,国家的象征,如果刺杀君王……”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也曾设想过有国无君的情形,还与师父讨论过,君与国未必就是一体,这样说岂非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星子心头发虚,讪讪地住了口。</p>

伊兰眨了下眼睛,似乎不以为然:“奴婢听说,赤火国所谓的圣贤之书上有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是这样么?”</p>

星子不得不点头,伊兰果然是知己知彼,连赤火国的孔孟之道圣贤之书都了如指掌,难道她小时候也上过私塾?也被先生打过手心吗?啊,这种时候,我怎么还在胡思乱想?星子忙正襟危坐,听伊兰要说什么。</p>

伊兰趁势侃侃而谈:“依奴婢看来,那赤火国的皇帝既然能劳师动众,为一己之私而率领百万大军征伐异族,奴役色目,侵略西突厥,对赤火国本国民众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君王是国家的象征,固然不错,但倘若是昏君暴君呢?失道暴君,人人可得而诛之。奴婢没记错的话,中原的千年历史中,不也有许多有志之士奉行天道讨伐暴君么?”</p>

星子但觉嗓子发紧,冷笑一声,却掩不住色厉内荏:“呵呵,一己之私,你的这番话难道不是为了一己之私?”</p>

伊兰认真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奴婢愿以真神之名起誓,衷心敬奉尊者,绝无二心。尊者是我族的大救星,奴婢绝不会与尊者的故国为敌,奴婢也不是仅仅为了私仇而劝尊者行险。以奴婢的拙见,当下之计,若能刺杀那暴君,实是有利无弊。”</p>

伊兰似乎没注意到星子眼神已阴沉得如风暴来临前夕乌云密布的天空,她平日里甚少开口,有要事时却是一套一套的说辞,滔滔不尽:“尊者圣人心胸,慈悲为怀,如今两军对垒,上百万士兵血战竟日,多有伤亡,天寒地冻苦不堪言。若能擒贼擒王,一举解决了暴君,赤火大军必然不战而退。突厥得保,色目得复,奴婢保证绝不会趁机侵凌赤火。双方将士均可早归家园,与亲人团聚,不再为战所苦,从此天下太平,何乐不为?此其一也。杀俘之暴行,神人共愤,但始作俑者为谁?尊者所言,冤有头,债有主,不能连累了无辜之人。昨夜伏诛的三人虽非无辜之辈,到底只是爪牙从犯,真正的罪魁祸首尚逍遥事外。相类之事不止于此,寻水须溯源,治病须断根,不然,何以让九泉之下的冤魂瞑目?此其二也。暴君灭亡,若得明君上位,乃赤火国之大幸,也是诸多邻邦之幸。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尊者乃真神使者临凡,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来。日后若要回归故国,色目突厥皆愿倾举国之力助尊者谋求帝位,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何愁大事不成……”</p>

“够了!”听得伊兰越说越是离谱,星子忍无可忍,猛地怒喝了一声,霍然站起,差点撞翻了面前的长案,案上的三颗头颅骨碌碌滚下地去,乒里乓啷一阵乱响。星子用力地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什么都象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伊兰长篇大论地劝说,显然她已笃定我刺杀父皇并无困难,非不能也,是不为也。</p>

星子勃然大怒,伊兰知趣地住了口,安静地侍立一侧等星子发话。星子胸膛剧烈起伏,好一阵才稍稍平静,压抑着心头惊怒,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休得再提,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你向我表明色目王族的身份之时,我便曾明白告知,我虽然同情你的家国遭遇,却不可能去帮你复仇,当然更不可能大逆不道犯下弑君之罪。今天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重复这句话。你记住了么?”</p>

伊兰眼中有一丝疑惑,鼓起勇气小声辩解道:“尊者谕命,奴婢铭记在心。奴婢并不敢奢求尊者为奴婢复仇。冒犯之处,恳请尊者恕罪。”</p>

星子烦躁地挥挥手:“你没事的话就请暂且退下吧!”</p>

“是,奴婢告退!”伊兰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退下,仍如一片云彩,飘然而去。</p>

伊兰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星子仍余怒未息,砰的一声,重重地落回虎皮宝座中,往后一靠。我只是觉得他们突厥人色目人可悲可怜,才决意助他们一臂之力,不惜与父皇与故国作战,她……她竟然劝我谋逆篡位,她把我看成了什么人?为了名利野心而叛国弑君之徒么?星子死死地咬住嘴唇,心底却涌起深深的无助之感,父皇一旦得知真相,除了认为我叛国弑君,还有其他的可能么?我曾经发过誓,绝不让皇家骨肉相残的悲剧再度上演,绝不能篡位弑父!但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又离此有多远?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自欺欺人罢了……</p>

星子也不得不承认,伊兰方才的那一席话让自己如芒在背。罪魁祸首是谁,人人皆知,照自己的性子,向来喜欢快刀斩乱麻,只问首犯,不论胁从。但……星子望着一颗滚到近前的首级,那首级死不瞑目,凸出的一双眼睛亦如死鱼一般狠狠地瞪着星子,似含了无声的责难。星子虽已屡经战事,见惯了死亡流血,可从未杀过已无抵抗能力的人。剑光闪过,头颅落地,那一幕如闪电直击星子脑海,我口口声声说父皇残忍,可我就不残忍了么?……我将他们当成了替罪羊,却打着惩恶扬善之名。我不是最恨这种拿身边之人顶罪之事么?可落到自己头上,到底不能一视同仁,何其虚伪?</p>

似有一把巨大的铁锤重重地敲击着大脑,星子头痛难耐,以手扶额,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尼娜不知何时走出了后帐,看到帐中满地头颅血迹,乱成一团,不由“啊!”地发出一声惊叫。</p>

星子回头见是尼娜,放缓语气,柔声问:“怎么?吓着你了?”</p>

“没有……只是,”尼娜走近星子身边,蹲下身去,将前额偎在星子的膝上,迟疑了片刻,道,“奴婢……奴婢觉得圣女说得也有道理……”</p>

“也有道理?”星子声音发紧,冷冷地哼了一声,伸出手,隔着面纱狠狠地捏住尼娜的下巴,“你也觉得我该杀了赤火国皇帝,然后自立为帝么?”</p>

尼娜先是摇头,复用力地点点头,勇敢地仰着头,对视着星子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奴婢知道,尊者绝不会刺杀那皇帝。只是奴婢在想,如果尊者愿意当赤火国的皇帝,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皇帝,是全天下所有人的幸运!”</p>

“那你呢?”星子拇指用力摁下,尼娜吃痛却不敢吭声,几乎要流出泪来。星子嘿嘿一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呵,你是想当皇后呢,还是想当贵妃?”</p>

“不!不!”尼娜连声否认,蓝水晶般的大眼睛中满是无辜惶恐,“奴婢只愿为奴为婢,终生服侍尊者,绝不会有任何奢望……”</p>

星子愤愤地松开手,尼娜身形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尼娜不敢起身,顺势跪下,叩首道:“奴婢该死!”</p>

星子靠在虎皮椅上,视若不见,听若不闻。她们都想我去当皇帝,难道都认为我很稀罕那位置么?一念及此,星子突然一凛,父皇也曾三番五次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过,他的江山,他的皇位,终究都是我的……是啊!我是赤火帝国唯一的皇子,又是嫡长子,皇位非我莫属!他为我铺就的阳关大道我却不走,偏偏上了与他为敌的独木桥!原来不管是顺还是逆,我都是当仁不让的皇帝人选!可这本是我今生最不愿意去做的一件事!世上之事竟然如此荒谬!</p>

“哈哈!哈哈!”星子一时失控,放声大笑起来,惊天动地的笑声震得尼娜耳中嗡嗡直响。星子直笑得弯下腰去,捂住肚子,眼中却流出泪来。尼娜莫名其妙,忍痛膝行上前,轻轻扯了下星子的裤腿,星子好容易方止住笑,低头俯视尼娜。尼娜怯生生地道:“尊者,奴婢见识浅薄,说的什么尊者不必当真。不管尊者怎么做,都必然有尊者的道理,奴婢决无异议。”</p>

“你起来吧!”星子沉默半晌,叹口气,拉尼娜起来。既已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再不能退后。我的所做所为,无论赤火突厥,有几人能懂?又何必强求他人理解?不管是父皇还是旁人,如果有朝一日能明白我,固然是我所幸,如果不能明白,我做了我该做的愿做的,也是无憾了!</p>

星子料得没错,辰旦听了帐下谋士之言,同意换俘,却暗中下毒,意在示威,以激怒西突厥将士。昨夜,辰旦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西突厥大军来袭,便好一网打尽,并安排了一路奇兵,准备趁突厥大军离去偷袭突厥营地,趁势攻下安拉城。</p>

色目领是赤火国与西突厥的中转枢纽,辰旦前些日子已派人给雷霆白术传旨,让他们接应国内派来的后备援军,并且确保粮道安全。哪知传旨的人一去不回,多日后,回来的却是两条噩耗。一是色目领督军雷霆在天堂堡遇刺身亡,二是色目人纠集了大批叛军,扯起复国旗帜,公然与赤火大军为敌。</p>

“混账!”辰旦尚未听完报告,便抓起案上的墨石砚台狠狠地砸了过去!吓得传令之人一个哆嗦,差点瘫倒在地。“滚!”辰旦声嘶力竭地怒喝道,传令官魂飞魄散,双手抱头,狼狈逃窜奔出帐外。</p>

辰旦喝令众人退下,仍是暴躁不已,如一头困兽在大帐中团团转圈,一腔怒火如炽似要爆炸,不知该向何处发泄。雷霆是辰旦钦点派驻色目的大将,向来对之冀望甚深,此次远征也全赖雷霆经营后方,提供支援。他这一死,色目境内局势不稳,若再被那伙叛逆截断了退路,数十万大军便成了无根无援的孤军,深入敌人腹地,岂不是死路一条有去无回?</p>

如今之计,要么命一员得力干将率一部赤火军,联合色目境内的原守军,尽快歼灭叛军,以巩固后方,但那样一来,围攻安拉城的兵力就更为薄弱;要么干脆全军撤退,撤回色目境内休整平叛,以待再战。但为军之道,气可鼓而不可泄,百万大军劳师远征,何等浩大隆重,历时一载有余,却无寸功而返,朝野之间会有多少非议争论?日后若要再图突厥,天时地利人和俱失,更是难上加难。</p>

辰旦在御营中徘徊良久,计无所出,索性出去巡视军营。一路行来,山呼万岁之声仍然不绝于耳,辰旦却听出其中的有气无力。士兵们有的仍身着单衣,站在瑟瑟寒风之中,面色蜡黄,嘴唇青白,无精打采。</p>

行至伙房,恰好看见火头兵抬了两大桶热腾腾的米粥,装上小车,准备开饭。辰旦上前,用长柄木勺搅了搅,小米熬成的粥半干半稀。辰旦虽然对敌军俘虏苛酷,却不克扣士兵的军饷口粮,以前都是米饭,如今只能喝粥了么?辰旦眉峰紧蹙,召来军需官问:“军中还有多少粮草?”</p>

军需官盘算了片刻,答道:“回陛下,如果省着点用,大约还够大半个月。”</p>

色目领境内变故陡生,粮草转运更是难以为继,而安拉城附近突厥人坚壁清野,少许剩下的粮食也早被搜罗一空。大半个月……如果大半个月内攻不下安拉城,大军无粮,是要活活饿死了么?</p>

辰旦仰首望天,天空阴沉沉的一片,朔风卷起漠漠沙石,如一团迷雾笼盖四野,不辨晨昏,不见归路。苍天在上,朕乃圣人天子,受命于天,为何天不佑朕?辰旦忽平空生出一股“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的悲怆凄凉,不,朕决不是那乌江自刎的楚霸王,朕是天朝皇帝,朕绝不会失败,绝不会!总有一天,朕会踏平这西域,活捉那装神弄鬼的妖人,将他千刀凌迟,方能泄朕心头之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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