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岩国
接连昏迷了几天之后的凌汐，在上官邪的照料下病情逐渐有些起色。然后，上官邪的心却还是没有放下。
在这个时候，宫外的太监急匆匆而来。闯进了寝宫之后，重重跪倒在了上官邪的面前。“皇上，有位贵客想要见见您。”
上官邪原本正在给凌汐喂药的动作，因为太监的话而停止下来。“混账，没看见朕正在给皇后喂药吗？若是，耽搁了皇后的病情。你这个下作的奴才就算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空旷的寝宫内传来上官邪怒喝的冷声，而跪在地上的太监瑟瑟发抖着。额上的冷汗不由落了下来，好可怕啊！自从皇后娘娘病倒之后，这皇上的性情也一天跟着一天让人惧怕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清朗的笑声。男子的笑声，让上官邪端在手中的汤药放在了一旁的埃几上。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如此大胆在外喧哗。
“是谁在外面，不想活了吗？朕不是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准靠近这里吗？你们是不是耳聋了，还是把朕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呢？”上官邪快速起身，离开之前在凌汐光洁的额上印下冰凉的一吻。
走到外面的时候，这才发现一位白衣男子背对着他而立。那随风飘动的黑发，仅用一根与衣衫同色系的发带随意绑着。看上去，随意中透露着几分神秘。
上官邪看不出来眼前的人究竟是谁，这样的装束不可能是宫中之人。“你到底是谁，朕在问你话难道你听不到吗？”
再次出声朝神秘男子怒吼着，这个时候男子终于转过身来。“上官邪，想不到八年多未见你的脾气依旧是这般的差劲啊！”
说话的人不是谁，正是失踪许久的夜残心。上官邪一下子楞在了原地，看见夜残心的时候他本想行礼。谁知，夜残心大袖一挥将上官邪的动作完好阻止。“罢了，这里没有夜帝。所以，你无须多礼。这一次我来，不过是来还债。素闻你的皇后久卧病榻多时，今儿我带来一位神医。”
下面的话夜残心并没有说下去，他知道如今的上官邪也有了想要拼命保护的东西。人这一生，只要有想保护的。那么，便会有一个死穴。然而，他带药灵子前来不只是简单的想要替凌汐看病。
相反，要上官邪心甘情愿的答应他一个条件。这个代价，是以江山来交换的。到底是想要江山，还是想要美人。那么，一切就看上官邪的心了。
猜出夜残心不会白白走这一趟，上官邪颓然转身。双眼看向寝宫内那一脸苍白的凌汐，失去了她那么再也没有人懂得自己了。即便是拥有江山，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三日后，我会下令让十万精兵速速前往郝夜国。听候夜翌晨的差遣，等他稳固了大局之后再收兵就成。到时候，我会把兵符交给你一半。”上官邪的意思是把一块兵符分割成两半，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个人都存在着一半的胜算。至于另外一半，算是他想要对夜残心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上官邪的话，让夜残心笑得眯起了双眼。紧抿嘴唇，刚毅的下巴看上去又削瘦了不少。他虽是眼带笑意，可脸上有几分疲惫。
“你这样做，就不怕我吞没了你那半块兵符吗？你可要想清楚了，不然的话苍岩国就会毁在你的手中。苍岩国几万条人命，难道比凌汐还值钱吗？”夜残心将了上官邪一下，他只是想要看看上官邪可否有着诚意。
谁知，这次反倒是上官邪仰头大笑。“堂堂夜帝，岂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者，若是半块兵符不足以显示我的诚意。那么，今儿你带来的神医也绝对不会一心一意救治我的皇后。充其量，刚才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对我的试探罢了。若是，我当场就否决你的来意。那么，我皇后的病势必是无法痊愈了。你来，是有十足的把握。只因你是夜残心，夜残心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上官邪的话，让夜残心敛住了笑意。他的双眼覆上了冷意。这个时候的夜残心才是真正的夜帝——夜残心。
不错，他这次来为的是儿子。早在离开之前，他见过了落月。所以，这一次他是不会再回去郝夜国。
落月所说的那个秘密，绝对不能够让舞染知道。她若是生怀着歉疚而死，何不如让她痛恨自己而死。
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明白何为爱，到真正爱上一个人开始。才明白，牺牲与付出并非是相等的。而得到与弥补更不是相同的。
所以，这一次就让他再做一回绝情绝意的夜残心吧！只有一次，独独只有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当在沉默的时候，上官邪这才打量着眼前的夜残心。发现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前方，可眼光却一直都是偏斜的。为何会这样？传闻八年前夜帝下落未明，那么这八年来夜残心又经历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是在想我的双眼吗？我杀戮太多，所以老天剥夺了我的双眼。八年前，我本可以留住心爱的女子。八年前，我本可以用无尽的时间陪着她相扶到老。八年前，我本可以清清楚楚的看着她的红颜美貌直至我们都长眠于地下为止。只可惜，我错了。只因一时执念，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我再也看不见她的样子。上官邪，你有一点比我强。就是，在我夜残心失去之前，而你却懂得了珍惜。仅此这一点，也是我夜残心今生唯一做不到的一点。”他说的很缓慢，话中对于舞染的情意丝毫不减。
可，他清楚到一点。那就是，舞染绝对不会知道他的心意。八年前也好，八年后也罢。他在她的面前，始终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逼死儿子，让她伤心绝望。再次抛弃她，将她推给赵子轩。
这种种的种种，足以证实他夜残心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罢了。
“为何要如此呢？现在你再回去岂不是一样有机会去珍惜她吗？难道，你不想吗？还是你不敢呢！”上官邪听得出来夜残心对舞染的情意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决断，而，真正的原因为何也只有夜残心自己知道了。
她这一生，克父克夫克子。这件事，绝对不能够让舞染知晓。只要离开，不再让她伤心。那么，不管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他已经是个瞎子，郝夜国不需要一个瞎子当皇帝。而，所幸儿子被他偷龙转凤暗中救了回来。
这一次，他要做的就是助儿子荣登皇位。那把龙椅，从他出生那天就注定了是他夜翌晨的。
舞染，这一次你我还是要分离。可，这一次的分离我依旧如八年前那样对待你。希望，这一次你不会再知道真相。也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更好的忘了我。忘了我这个一直辜负你，不断伤害你的夜残心。
在各自静默的时候，夜残心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上官邪，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若然透露出一字半句，你应该明白我夜残心的个性。至于那十万的精兵你最好找个台阶让自己下。不然，免得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交代完毕之后，夜残心看了不远处的药灵子一眼。他心知任务已经完成，便成黯然远去。
就在此时，凌汐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寝宫外面。见她出来，上官邪更是怒不可遏。狠狠地瞪了宫女一眼，凌汐倒也没有怪上官邪。知晓，他这样做无非是紧张自己罢了。
“夜帝，能听臣妾说几句吗？”凌汐弱弱的说着，而眼睛却直视着眼前的夜残心。
他一直没有见过凌汐，然而今儿竟然能见上本人一面，理应说是机缘。可不过，遗憾的是他的双眼却无法看清楚凌汐的容貌。不过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夜残心倒能肯定，眼前的凌汐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她是名将之后，一言一行之中透露着将人世家的风范。虽说是女子，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上官邪真是好福气，从前有残音。而今，却来了个凌汐。这个女子何等厉害，不只是能替他整顿后宫，在朝政上更是十分有见地。
如若，今生她凌汐不是一介女流的话。那么，上官邪的皇位只怕是难以保全了。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凌汐。夜残心倒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舒服。微微轻了下头，表示答应她的要求。
而，站在一旁的上官邪自是不想让凌汐与夜残心独处。“放心吧！我对她没有任何的兴趣，而且，我没有习惯夺人所爱。”
一句话，将上官邪的心思说的恰到好处。而，凌汐听见这句话脸却不由一红、耳根子，像是要滴出血来。
所幸的是夜残心看不见这样的一幕，不然他铁定会觉得大快人心。虽然眼睛看不见，可不代表着他的耳朵不灵光。想不到，上官邪也有这样的一天。当年，他在郝夜国来去自如的时候，叫残音千方百计勾引自己的时候。这些陈年旧账他都不想同他计较。
“若是如此甚好，不如臣妾请夜帝进寝宫畅谈吧！”凌汐心思慎密，将上官邪的担忧看在了眼里。
外面风大，寒凉无比。唤作是常人，或许还能承受这样的冷意。可，眼下凌汐的身子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上官邪再次看了进去的凌汐一眼，而后夜残心也走了进去。宫女将宫门合上，这个时候寝宫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而已。
夜残心并没有落座，他的眼睛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夜帝为何不坐下呢？还是觉得臣妾的寝宫配不上您的大驾光临呢？”
虽是久卧病榻前，然而凌汐说话的架势依然是这般的不饶人。夜残心倒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不露声色的徐步上前。他伸着双手，似在摸索，实则不过是做样子给凌汐看罢了。
眼盲这么多年，他还不至于连一点小小的落座都做不到。这样做，不过是想要让凌汐知道一件事。万事需要做到审时度势，不要自作聪明。不然，吃亏的将会是自己。
当凌汐看见夜残心的动作时，顿时恍然大悟却在后知后觉中才明白为时已晚。便从椅子上起身，跪在了他的面前。
那下跪的声音与凌汐起身的动静，夜残心完好的听在了耳里。“不知者无罪，起身吧！再者，今儿前来以夜帝的身份事情已经谈妥。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不代表着夜帝本人。我只是一个瞎子，一个没有过去，也不会有以后的孑然一身的瞎子罢了……”
似是自我嘲讽，夜残心却说得极为认真。凌汐听闻过当年舞染嫁给夜残心时的那些事，那时候她很羡慕舞染能够嫁给一个天一样的男子。
虽，眼前的夜残心现在已经成了瞎子。可，他与生俱来的气势并没有因为双眼的缘故而有所改变。
相反，看不透他双眼中的起伏与变化时。这样的夜残心比起以往来更强大，更令人心生畏惧。
“看了我许久，可有看出什么倪端来呢？呵……我也不过是玩笑罢了。你无须紧张，想要同我讲什么话呢？连上官邪都听不得，不知道现在可否有荣幸听你的肺腑之言。”夜残心略微的催促着，不过是想要缓和凌汐此刻的心情。
而，在他的一言一行之中凌汐更加肯定眼前的男子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凶残，暴戾，冷血。
光是与他短短的相处就能够发现，此人是个极具有细腻心思的人。而，作为男子能够拥有这般的气质实属不易。那个能够让他心思，下苦功的只怕也只有舞染公主了。
“其实，你一直都爱着她。不，更好的来说是你一直都在为她默默无闻的付出。知道落月吗？当年李家庄最后的幸存者，你一定见过她了对不对？”凌汐自小游离在外，对于一些奇人异事她大都知道。只是，她也不便说出来。
世俗的眼光会让她引发大祸，故而她装着才疏学浅得过且过来欺瞒家人。其实，心中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机会来利用自己的身上游离得来的渊博学识。
凌汐的话让夜残心好不容易下的决定，再次崩塌。她一个女子，何来会知道李家庄的事。
当年，知道这件事具体的来龙去脉的那些人如今想必多数已离开了这个人世间。而，她当时的年纪根本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才对啊？
“何为爱，爱为何？占有与囚禁就一定是爱吗？无时无刻甜言蜜语，情话绵绵就是爱吗？难道爱，就一定要二个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吗？一定要许下重大的承诺，压的双方都无法喘息那才叫爱吗？还是，逞一时之快许诺对方一个无法完成的誓言。最后，天各一方，却郁郁而终。非也非也……情字，不过是靠时日的累积，心里的挂念而已。越是能经得起无情岁月的考验，那么才是爱。”夜残心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此时的他俨然不再似当初那个乖戾的他。
这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凌汐。这个天一样的男子，为何要爱的如此苦。将所有的背负都独自一人承受着，而现在的他却根本无人能够真正的明白他内心的伤痛与所作所为的付出。
舞染公主，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的羡慕你。你拥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的男子，最重要的是这个男子还不是一般人。他可能做错过很多事，可他却过得很苦。
“夜帝这一番话深深的感动了臣妾，既然如此何不如回去呢？难道，互相承受着不必要的煎熬就是一大幸事吗？臣妾以为，夜帝应该把握所剩无几的年岁。在彼此都老去的时候，才会发现当初的牺牲与付出不过也是尔尔……”凌汐轻声的说着，她只想要转变夜残心心里的那个决定。
是吗？会吗？舞染，你我注定是要天各一方。我不过是在和老天讨价还价罢了，如今的我已剩下了半条性命。若是你知晓了这件事，相信你也不会再来寻我的。
也许，从前赵子轩对你付出的比我来的多。而，现在我敢断定。我付出的，这个世间无人再能够与我同比较了。
不知为何，现在的他突然很想见到舞染。想抱着她，同塌而眠。守着她，听她在耳畔诉说衷情。
不由冷笑一声，就在这个时候他单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凌汐本想上前，许是外面的药灵子算准了夜残心此时犯病的时辰。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千里迢迢的来什么鬼苍岩。这下子，你小子无话可说了吧！不听我老头言，马上让你得到报应。”药灵子一边利索的抖开身上的背囊，开始替夜残心施针。
而，夜残心却不怕死的继续笑着。“老头，你话很多。你放心，就我这样的人别说是老天。想怕是阎罗王都不屑收留我……”
话音刚落下，便晕了过去。正在施针的药灵子，气的直翻白眼。当初就说了，叫他别冒险。为了儿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夜残心啊夜残心，我看这一次老天没收你，倒会先收了我这个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