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瑛再次回到车中时罄冉已是靠着车壁睡着了,许是内伤未好,再加上方才一翻动作消耗了心神,她睡得极沉。

    凤瑛望着她紧闭的眼眸,目光轻闪。她的面上虽是做了许多修饰,可那长长的睫毛,线条秀美的脸型却无不张扬着掩饰下的美丽。

    凤瑛眼前恍然滑过那日少女红衣翩翩,惊动了满殿喧嚣,他挑眉轻笑,缓缓靠近罄冉,伸手在她睡穴微按。罄冉原本还僵直靠在车壁上的身子便软软而倒。

    凤瑛适时接过,让她靠在怀中,俯身将她抱起放在软榻上,又替她盖上狐裘。轻敲车壁,马车再次滚滚而动。

    凤瑛在方才罄冉落座的硬椅上落座,只觉隐隐从罄冉身上传来的怪味一阵阵冲入鼻翼,兀自抬起衣袖闻了闻身上,不免蹙眉一叹。他望向睡得沉沉的罄冉微微抿唇,心道自己这衣服真真是白换了。

    伸手推开车窗,清风吹进,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随手拿起放在小桌上的书,依着车窗,翻看了起来。

    罄冉醒来时只觉身下摇摇晃晃,忍不住微微蹙眉,一时不知身在何方。脑中微微清醒,她猛然一惊,睁开了眼眸。

    入目,一人一袭青衫,背对自己而坐正望着窗外景色,背脊挺直,宛若青松,正是凤瑛。

    他似是察觉到什么,蓦然回过头来,正迎上罄冉睡眼惺忪的双眸。

    罄冉一愣,错开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自塌上起身。肩头的白色狐裘散落,灯影下那狐裘的毛领处赫然黑了一片,正是方才她脖颈接触之处。

    罄冉抬头,眼见凤瑛目光也落在那狐裘上,不免面上一红。刚刚用身体去熏凤瑛的勇气已是不见,马车中静寂无声,在他含笑的目光下,罄冉只觉一阵尴尬。

    “马上便到红河镇了,可饿了?”

    一阵冷风吹来,罄冉抬眸望向窗外,天光已暗,黑幕上没有一颗星星,倒似要下雨了。

    她眼见凤瑛端坐一边的窗户洞开着,寒风不断灌入,扬起他的黑发纷纷扬扬。鼻翼间涌动着自己身上的阵阵怪味,心中了然,莫名一阵畅然,看向凤瑛淡淡一笑。

    “是饿了。”

    凤瑛见她笑,却是微微一愣,扬声冲外吩咐:“行快些。”

    车夫应声,大喝扬鞭,马车一晃,向前快速驶去。罄冉将自己一边的车窗打开,探出头去看。

    马车前后数十骑前呼后拥,马上男子皆是黑衣束甲,神采奕奕。眼见那些随车出城的侍女皆已不见,她微微垂眸,也不多言,依着车窗吹起了冷风。

    车驾果真没一会便进了一座小镇,罄冉仰头去望,正是红河镇。这是去耀国的东进之路,罄冉这些年所呆的云荡山虽是在战国和旌国边境,可旌、耀两国本就临近。

    这鹊歌城以东的城镇她倒也清楚,心中微微安定,面上有清冷袭上,罄冉一愣,抬头间竟是落起了寒雨。

    “小心着凉,进来吧。”

    凤瑛舒雅的声音传来,罄冉点点头,探身入了马车,将车窗关上。回头见凤瑛面带笑意,眸中闪烁着关切,真真假假倒也看不分明。

    她回以浅笑便转开了目光,也无心多加探究。

    心想反正对此人冷面相向也没有用,再加上两人也无甚深仇大恨,真细细算来,凤瑛却是帮过自己不少。

    单单说现在,他可能还是因为火药的事容不得自己落入他人之手,再不然就是想将自己收为己用。可她不是也想顺势依靠他离开鹊歌城吗?

    谁也不比谁真诚到哪里去,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又何必斤斤计较。再加上凤瑛也不曾真正伤害过自己,反而替她疗伤,罄冉一时间也便释然了。

    就这般跟着他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受饿挨冻,待想离开了,想办法甩脱他便是,总会有机会的。现在,倒不妨平心静气地和他好好相处,毕竟伸手打笑脸人这样的事,自己还欠功力。

    罄冉思虑间马车已是停靠在了一家旅舍外,凤瑛跃下马车,早已有下人打起了伞盖,他笼了笼狐裘,回身笑着冲罄冉抬手。

    罄冉一愣,撇了眼他伸来的修长手指,微微挑眉:“凤大哥看我这般需要吗?”

    说着已是手撩袍角,跳下了马车,身影一晃绕过凤瑛,迈步入了雨幕。

    凤瑛抬起的手指微动,接过侍从递上的锦帕拭去上面的落雨,跟着迈入了旅舍。

    红河镇是个小镇,旅舍甚为简陋,好在倒是没有什么客人,却也勉强能住的下他们这一队人。

    凤瑛进了旅舍冲罄冉客气几声便兀自进了房,灯影下他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不时还用笔批写几下。罄冉心想凤瑛身为权相,左不过是秘折之类的东西,撇了几眼便失了兴趣,兀自在大堂中坐着发呆。

    那些侍卫倒是极为有秩序,或坐着喝茶,或忙着给凤瑛做膳食,或忙着烧沐浴热水。倒是将店家吓得呆立一旁,不知所措。

    罄冉早就听闻耀国凤相奢华,出门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如今得见,不免心中微嘲。这厮少年得志,一手遮天,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呢。

    “公子,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公子请。”一个相貌英挺的男子上前垂首道。

    罄冉一愣,不想自己也能跟着得益,想着方才心中的诽谤,不免唇角划过一丝讥诮。随着那男子入了房,眸光撇到浴盆边放置的一套雪白男式镶绣秋衫,罄冉不免笑意更深。

    伸手摸了摸水,刚刚好,热气升腾,隐隐有淡香浮起,罄冉抬起衣袖闻了闻腋下,呼吸一窒。想起方才在马车中的情景,想来凤瑛这般讲究的人,当时忍受着她身上的恶臭,还要浅笑连连,一定心里不舒服吧。

    想到这个,罄冉心头竟升起一丝得意,心情顺畅地除去衣物便跳入了水中。

    一翻清洗,将那镶绣的长衫穿上,在小铜镜前落座。望着镜中映出的清雅面容,她目光一凝,微微一思。

    转身从破衣服中翻出几个小瓷瓶,正是自己易容用的东西,她挑唇一笑,重新在镜前落座,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