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那里荡来一片黑云将皎月遮住,顿时头顶的苍穹漆黑如墨,仅余的几点寒星若隐若现。

    那自称四郎的男孩被罄冉砸到,惨叫一声便闭眼趴在了地上,半响不见身上女孩有丝毫反应,他这才觉出不妙来。翻身推开罄冉,些微的光影下女孩衣着褴褛,纤瘦的小身体瑟瑟发抖,脸颊却微微泛着红晕,触手滚烫。

    “哎呦,发烧了。真是,还有比小爷还厚脸皮的,方才还冷面相加,现在就把自己赖给小爷。罢了,罢了,看在小丫头还有点意思的份上,小爷就再帮你一回吧。”四郎说罢,翻身蹲在罄冉身边,扯住她的胳膊就要往背上甩。

    突然他嘻嘻一笑,樱红的小嘴嘟了下,用雪白的衣袖给罄冉使劲擦了两把脸,俯身便在她通红的侧脸上亲了两口,响声在空荡的街上久久不去。

    他似乎很得意,哈哈一笑,这才背上罄冉向街头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四郎带着罄冉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抬眸撇了一眼,入目是一家大户。高阶红瓦,朱红大门前两只大灯笼晃晃悠悠地透着富贵。四郎嘻嘻一笑拍了拍罄冉垂在身前的胳膊。

    “张胖子还真听话,果真没敢追来。咱们不走了,今晚就住这哦,马府。真是,没事字烫那么金做什么,都晃小爷的眼了。”

    四郎一面说着一面背着罄冉便绕着马府向东面走,没一会再次停下,张开鼻翼闻了闻开心一笑,纵身在高墙上一踏便落于院内。

    这种半夜光顾他人府邸的事情他显然很熟悉,没一会就给他找到一间无人的房间。屋中很简陋,一张小木桌,一个衣柜,被褥叠放整齐,倒是干净,想来是休假下人用的房间。

    四郎将罄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闪身便出了房。没一会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盆火红的炭火,往床边的地上一扔,也不看罄冉一眼便又出了房。他直直走向跃墙那处,从怀中摸出一根铁丝没一会便打开面前的门锁推门而入。眉眼一扬,轻笑一声。

    “哈哈,我就说这里是灶间嘛。”

    罄冉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火热火热,可她眼前却是无边的黑暗。她一个人孤独地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身后是席卷而来的热浪,大火蔓延而来追得她筋疲力竭,她大声嘶喊,爹爹,娘亲,姐姐,还有靖炎,你们都去了哪里。就在她再也跑不动,茫然四顾时,几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她看到父母,姐姐,白叔叔还有靖炎,他们温柔地冲她笑。

    他们拉着她一起跑,火越来越小,她咯咯笑着仿似要飞起来一般,突然他们不再围着她,他们面容痛苦地不断往后退,她惊恐地伸手,拼命乱跑,可怎么也抓不住他们任何一个。四周变得空空荡荡,她置身在洁白的云层,可这迷茫的世界却再也不见了她的亲人,她急得大哭,声嘶力竭地呼喊,大火再次席卷而来

    “爹,娘,别走!别丢下冉冉,别走”

    四郎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还没进屋便听到了罄冉的呼叫,他眉头一挑,闪进屋中,将口中啃着的鸡腿随口吐在地上。端着药便来到了床前,看着晕迷之中还不断淌出泪水的小女孩,心头一酸。

    虽是黑暗中,他也可看见她那长长细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上面浮着一层水光,泪水不断淌下,打湿了面颊。她睡得极为不安稳,不断伸手在空中乱抓,似是想抓到些什么才能安心。

    “姐,快,快跑!”

    见罄冉再次伸出双手,四郎身子一闪便让她抓住了胳膊。俯身在床边坐下,见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得意一笑。

    “丫头,这回可是你求小爷的。”

    言罢昂头就这碗喝了一大口黑药汤俯身便封上了罄冉的唇,将苦药给她一点点灌进去,手腕一翻那药碗便在空中划过弧度,在桌上放定。

    他不甚在意地抹了一把嘴,嘻嘻一笑:“你看,我给你灌药,可你拉着我的手不放。一只手可没办法喂你喝药,所以小爷只能用嘴咯,聪明吧?青妹好好休息,小爷还有事,一会再回来陪你哦。”

    说罢便起身,可罄冉死死拽着他的右臂竟是不放,他俯身得意一笑:“这么舍不得我走,怎么办,小爷”

    “靖炎”罄冉模模糊糊中似乎又看到白靖炎嬉笑缠闹着她,这次她一点都不讨厌,开心地扑上去和他一起笑着。

    她的梦语打断四郎得意的话,四郎眉头一扬,懒懒道:“没良心的死丫头。”

    说罢狠狠抽出手臂,冲伸手乱抓的罄冉扮了个鬼脸,将衣柜打开找了件黑色的衣服套在了身上。那衣服显然是中年妇人穿的,岂会合身?他只微微蹙了下眉,撕拉几声将碍手碍脚的地方扯破,勉强盖住身下的白衣,踏步便出了房。

    纵身一闪小小的身影便没入了暗夜之中,他来到不远的一处民居外,找了棵高大的树,藏身树枝间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那院子悄悄出来一个人影,动作间颇有几分鬼祟。出了门便纵身向城西而去,轻功却是不错。

    树上的四郎听到动静却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只是红唇一抿闪过一丝讥诮。待那身影在街角消失他才豁然睁开眼睛飞身跟上,心中暗道一声蠢材。

    四郎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人,穿过半个庆城,那人停在一高阶红灯,门前镇狮的府邸前。来回望了几下,见无人注意这才慌慌张张跑上了高阶,府邸前赫然有一队士兵把守,那人似乎很急切和士兵争讨着什么。过了半天,那士兵非但没有放行,竟是被他惹恼,拔剑相向,那人似是极为无奈,又徘徊一阵这才转身。

    高府屋檐上的明灯一照,那黑色斗篷之下的人赫然便是方才张府被四郎吓坏的冷大侠。

    四郎隐在暗处见他被士兵驱赶,灰溜溜而去,晶眸闪过讽刺。闪身挨近府邸,绕到后门,高墙后不时传来脚步声,显然是有兵勇巡逻,守卫竟是极为森严。四郎等了一会,见无可乘之机,再次纵身闪入暗夜。

    没一会手中扯着一根细线回来,再次在侧墙下落座。

    过了一会只听门中传来喧哗,正是守门兵勇交接之时。他眸光一亮,手中细线一扯,对面不远的树上传来一阵巨响。四郎飞快将手中细绳收好放进怀中,门已是打开,一队守卫招呼着同伴跑出冲着那树跑了过去。

    正巧一队巡逻士兵过来,也嚷嚷着跟了过去。趁门前一阵喧哗之际,四郎运起轻功,悄悄从府邸东南角翻墙而入,轻轻落在院内,冲着后门处吐了吐舌头,迅速找到一个隐蔽的树丛蹲了下来。

    慢慢看清周围的环境,只觉府邸亭台楼阁布置还算精巧,许是靠近后门,灯光甚为昏暗,照得院内黑影幢幢,院内不时有小队官兵巡逻,倒是透出几分威严来。

    观望了一会,他小心避过几队官兵,向显是正院大屋的方向潜去。正院高堂倒是极为气派,四郎撇嘴。

    “不愧是城守府宅。”

    潜伏了一阵见正屋显然无哨兵值守,屋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想来是有人在屋中密谈,这才撤去了侍卫。

    四郎凝神静听,竟是什么也听不清楚,见那正屋东首窗外因为不远处就是假山,光线极暗,可以藏身。他提起真气,收敛全身气息,屏住呼吸,从门前迅速闪身窜过,滚到了那处暗影,凝神细听屋内动静。

    “如此咱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哈哈,承蒙三皇子,秦妃娘娘看得起在下。承蒙曲大人提点,以后还请大人在三皇子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四郎双目微眯,轻勾唇角,面容竟是充满残酷意味。

    “那是自然,庆城是南境大城,又是要塞重关,海大人手掌庆城兵马,三皇子可是早就盼之殷殷了。以后我曲东平也要多多仰仗大人啊。”

    屋中再次传来一阵大笑,四郎不耐地蹙眉。

    “哈哈,曲大人这次在庆城怕也呆不了多久,下官这几日定要尽到地主之谊的,来来吃菜。”

    “这次这差事本已办妥,哪知那云艺竟有同伙。本官就不信这两日西市暴尸引不出他们!”

    “大人真是为皇上操劳有佳啊。”

    “哈哈,斩草除根,本大人也是皇命难违,皇上将差事交由本官,那是皇恩浩荡,岂有不恪守完成的道理。等本官抓到那云艺的小女儿云罄冉,这差事就算办好了。”

    云艺?云罄冉?四郎眸中闪过几分饶有趣味的沉思,不耐再听屋中交谈。闪身到后堂,用指戳破窗纸向里观望。

    隐约可见外室执杯谄笑之人,他双眸闪过迷蒙清冷的暗波,眼光一转瞬间凝结。目光落在内室书房墙角藤木架上挂着的一副盔甲上身子一僵,久久不动。双拳紧握,半响才压制住心头的冲动。

    深深呼出一口气,轻轻靠近内室窗户,推动了下眸光一亮。唇边浮起一笑,闪身便钻进了不远处的翠嶂之中,怪石崚嶒,石间隐有槿柘树木,他在其间落座,静静等候着。

    许久那屋中的两人似是吃喝够了,丫鬟鱼贯进入,搀扶着两人踉踉跄跄起身。四郎见机不可失,身影如鬼魅在夜空一划,闪身便从小窗滚落进内室。飞快从藤木架上卸下那套金甲,找了块桌布裹好背在身上。趁着侍卫尚未归位之际,施展轻功飞快地沿着来路躲过巡逻士兵出了城守府。

    等他再次回到马府的小屋,已是天光近亮,而罄冉却已不在,床上被褥叠放齐整。屋中只剩一盆炭火发着残留的余光。

    四郎似乎也不介意,撇撇嘴骂了一声死丫头便将身后巨大的包袱卸下放在了桌上。

    手指微抖着触上包裹,两行清泪无声滑过,向来嬉笑轻狂的面上竟是说不出的寥落神伤。

    “爹,您的金甲小四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