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隐密的地方,就像一座世外居所,安谧,宁静——满眼尽是碧幽幽的禾苗,长势良好,垅沟上则植着一株株杨柳,长长的枝条垂下,如仕女的秀发,风吹枝动,摇曳多姿的很。待农人劳作累了,就三五结伴,在那柳荫下话家常。懒
金凌抵达时,田头的干活的农人还很多,有人在拔草,有人在施肥,有人支着腰杆子和乡邻说着今天村里发生的事。
凤烈穿着农家人的布有粗裳,站在田头,正在和一个老汉说话,似乎在询问最近几年的收成怎么,那老汉笑咧着嘴巴,深深的皱眉全是知足的神色。
这些的人,全然不知,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
与他们眼里,最最关心的是今年庄稼好不好,自家的儿子能不能娶个漂亮媳妇,又或是闺女有不有机会嫁个好婆家——朝中的争伐,与他们遥不可及,可是实际上呢,又息息相关。
金凌的到来,引来了不少人侧目,素袍玉带的少年郎,是如此的丰神玉立——哪个姑娘不爱俏,送茶到田间的农家姑娘,原本皆在偷偷窥望凤烈,后来,全部倒戈。
凤烈很快就注意到了,回头看到了玉树临风一假小子——
他在心头啊:若是这丫头真生作了男儿,这天下的女子只怕当真都会被她勾了魂去。虫
“真是巧!”
他与那老汉道别,跳到正路迎上去。
其实,他明白,这绝非是巧遇。
能知道她在这里的,必是了心思的。
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泄露与他知道的。
会是谁也不难猜,难猜的是那人的居心。
“不巧!我来找你!”
金凌露齿一笑,指指田头清幽的景致,三三两两时而忙碌,时而在窃窃私语,这田园风光,是如此的齐乐融融:
“凤王好高的兴致,路远遥遥,跑到西秦来关心这里的民生问题。”
淡淡之中似有讥讽的味道。
凤烈不动声色,冷落的脸孔上挂着的是一抹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淡笑:
“不提十三年前的旧情份,就凭这三年的交情,你就该知道,我凤烈一向以来就很关心百姓的生计问题!无论是东荻国的,还是西秦国的。我都关心。一个国家的生计好坏,直接反应着这个帝王的成功与否。你说是不是?”
灰色的布袍被风吹的直摆,他举目望着,天色一片清朗:
“田间的风有点大。要不要去我落脚的地方坐坐!”
微微转头,没有意外的看到了那个人。
在她身后,永远跟着那个不爱搭理人的逐子。一个来历神秘的男子,正手抱长剑,斜眼瞟着四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在观察这里的情况。再过去,则有两匹玄黑色的宝马,正在饮沟中清渠——是他们的坐骑。
“不必。”
“那就随意走走!”
他负手走在前面,指着前边那条波光滟滟的小河:
“去那边吧!”
金凌跟上。
软靴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有一种柔软的感觉,举目的景致,清幽如画。
若没有动荡,若这里是九华,若身边的人是自己的朝思暮想,这样的田间漫步,自然是一种别样的风景。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步步充满杀机。
她直觉,自己的人之所以能轻易找到这里,必是有人故意而为。那个人,似乎并不是凤烈,因为他看到她的时候,神色里的惊讶,是骗不了人的。
那会是谁,将她引来了这里?
怀的又是怎样的目的?
不多想。
既来之,则安之。
“我打算回去了!”
站在柳荫下,她笑容可掬的深吸一口气,望着东方:
“离家三载,终于可以归去。和熙哥哥一起回去。凤烈,我找到燕熙了。身为故人,你是不是该恭喜我?”
还恭喜呢,凤烈顿时黑脸,为之气结,***,这丫头这是故意来气他的吗?
“凌儿,你有必要这么狠心吗?”
他说,用手捡掉沾在袍子上的残叶:“你明知我对你是什么心思,还特意跑来在我伤口上撒盐。”
女人的狠,不见血。
金凌可不觉自己心狠,故意说他不爱听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凤王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离散十三载,只为一个圆满!”
“圆满?”
扯淡吧!
你们圆满了,我该怎么办?
他私下在心里质问了一句,而后扯皮一笑,终没有将这话说出来,转而又一想,以现在燕熙的状况,怎么可能有圆满?
死,那个迟早的事,而且,宋黎也断断不会容他离开。
就在他出来散步前才收到消息,昨夜浏河附近有人秘密往京城而去。
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九无擎又折回去了。
玲珑九月没有救出来,他又怎么可能会独自逃出去?
有关玲珑九月的事,他也听闻了,然后是半天回不过气。
记忆里的这个女人,虽然很冷淡,但是,待凌儿,待他都极好。
他虽是慈德皇后所出,但对于小时候的事,他没有半分印像,所有记
忆都来自于旃凤国——与他而言,废帝反而是一种痛苦,而以前作人质的苦楚,早已不记得分毫。
或许是因为如此,他对于宋黎这种行径,很看不惯。
然而,他也懂,不管是宋黎,还是兰姨,他们所做种种,皆是为了他。只是这种报复的手法,过于卑鄙无耻。
“这是什么语气?你的神情似乎在跟我说:得了吧!想圆满,下辈子吧!”
金凌目光咄咄的盯视着,观察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凤烈的情绪很少外露,但这人,在面对她时,眼神里会有奇怪的波动。这种反应,三年前,她就发现了。
“你是不是知道燕熙的状况?你清楚他活不久了是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十三年前,你是怎么来的龙苍?为什么会来龙苍?又是怎样成为凤王的?”
这一连串的逼问令凤烈明白了一件事:这丫头是来探他底的。
正确的来说,她在怀疑他和宋黎的关系——燕熙的身体状况,知道最清楚的是宋黎,他凤烈若是知道,就表明,他是宋黎的同伙,而后,她又会往下推断,为什么他们是同伙?当年救他的是谁?
这丫头的推理能力一直以来就很强。
“那些事,你无需知道。”
立即转开了头。
他倒是很希望将自己这些的境遇一五一十的说与她知道,但是,他更清楚,她此番过来的目的。
“你是明家的后人。你的血管里流着四分之一明姓人的血。你也是为了复仇而来。”
三句肯定句。
凤烈的神情微微震动了一下。
她已经开始往那个方向猜,但是,还是猜错了。
旃凤国和大明府的确渊源,也正是这一层渊源,那边的帝宫才成了他的蔽护所。
这些事,他也才知道不久,因此,身为外人的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的身世当中这一段曲折离奇的内幕。
本来,他不想搭话,可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以此来否定她最后一个猜想。
“不错,在旃凤,凤烈的祖父是西秦大明府的人。但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想要复仇。这个说法,也许你不会信。”
“我的确不信!如果你没有目的,怎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凤烈闭上了嘴巴,黯然苦笑的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他因为牵挂才会出现在这里,他怕那些人会害她,会徘徊在此。可这些理由,他都不能说。
“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闷结于心,反正,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小人,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托负真心。
小时候,她俏皮温柔,长大了,就只会对自己中意的撒娇,其他人,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于是,说起话来也是如此的得理不饶人。
“我们的确没有什么话可说!”
“所以,你不必故意跑到这里来显摆你和那个人的幸福。若想幸福长长久久,就赶紧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去你的九华,做你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好好医治你未来的皇夫。若是留在这里,你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久。”
这话很冷,但却是他发自内心的忠告——情绪复杂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