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汤勺放在陈郁真嘴边,他却倦怠地偏过头,望向窗边。
刚入冬,已经有了几分萧瑟的影子。窗上的枝叶都枯萎了,冷风一扫,残叶刮过,伴著冷白色的墙皮,更显荒凉。
就连冬天的日光,都好像格外冷些。
“是不是难受了?”皇帝关切问。
陈郁真却紧紧盯著散进来的阳光,低声道:“我想晒晒太阳。”
皇帝沉默片刻道:“现在冷,你身子不好,不要出门。等你病好了,朕再带你晒太阳。”
陈郁真却低低笑了一声,他立马又咳嗽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白的面颊变得通红一片。
皇帝连忙上前拍他背,陈郁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对著皇帝又笑了下。
“这样的话,你已经和我说了一个月了。”
浅淡的嗓音下,是坚如磐石的冷漠。
皇帝当即怔住。
他沉默了半晌,陈郁真已经不想搭理他了,他一鼓作气將发苦的药汁喝下,背著皇帝躺下,只给皇帝留下一个乌黑的脑勺,和瘦削的背影。
那背影太过单薄,像一张薄薄的纸片,脊背骨头都凸出来了。好像能透过鸦青色衣裳,看见陈郁真薄薄的皮肉。
这一个月,他瘦了太多。
明明皇帝是精心养著的,盯著他用饭、喝水、睡觉,盯著他出去走走、读书、写字。
对他所有的吃穿用具都竭尽所能。妆奩里一屉屉的珍珠、宝石、玉佩,各色锦缎、绸衫,用不完的香料。无数名人遗留下来的古籍,上好的笔墨,难以细数。
就连皇帝自己都没这么奢侈过。
可人还是这么衰败了下来。
他就像是强行把陈郁真的根拔起,强行地栽到自己的地盘。他以为自己有最肥沃的土壤,有最精心的照顾。可还是水土不服。
皇帝注视著他的背影,嗓音低哑:
“好。朕带你去晒太阳。”
外面明显冷了许多。屋內有地龙,只需要披一件薄薄的春衫就行。
为了出门,皇帝给陈郁真套了五六层衣裳,他知道陈郁真怕冷的毛病,尤不知足,又在外面给他罩了个大氅。把人给打扮的圆滚滚、毛茸茸。头上带著兜帽,只能看到他尖细白皙的下巴。
皇帝亲了亲他嘴唇,牵著他的手。
“外面很冷。阿珍,但朕的掌心却很暖和。”
陈郁真没有理他,门被他亲手推开,他眨著眼睛,让自己暴露在光下。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时候天很蓝、树很绿,空气中还带著凉爽。可现在好像一下子灰濛濛起来,枝叶惨败。
如同他千疮百孔的內心。
陈郁真躺在廊下的小榻上,他真的很喜欢晒太阳。暖融融地日光照在面上,一天的疲惫好像都没了。
皇帝就坐在他旁边,把他长发解了开来。
陈郁真的头髮又多又密,乌黑髮亮。可现在发尾有些枯黄,他自己懒得打理,有点地方已经打结了。
皇帝就拿过篦子,一点点地给他梳。
他动作很温柔,神態也很专注。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陈郁真已经睡著了。皇帝轻手轻脚的放下篦子,试探问:“阿珍?”
没人回答。
陈郁真睡得很熟。
皇帝坐在旁边,长久的凝望著他。他的眼神中有太多东西,外人看不清。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蹭了蹭他鼻尖,轻声问: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朕。”
可惜,睡著的陈郁真,是给不了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