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话音还没落下,门外忽然有人高声通传:“宫内尚仪局上官尚仪到!”
这一声通传,让屋内两人皆是一怔。
随后,刘建军就脸色一喜,道:“婉儿来了?正瞅着探听不到宫里的消息呢!”
李贤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起身迎候。
房门打开,只见一名身着浅绯色女官服饰、气质清雅的年轻女子款步而入,正是上官婉儿,她身后跟着两名低阶宦官,手捧文书,规规矩矩地停在门外。
看这架势,李贤就知道上官婉儿是奉了宫内的命令出来的了。
上官婉儿面容平静,目光先落在李贤身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清脆,不失恭敬:“下官上官婉儿,奉神皇陛下口谕,前来见过沛王殿下。”
“上官尚仪不必多礼。”李贤抬手虚扶,趁着这个间隙,和上官婉儿迅速对了一下眼神。
上官婉儿眉目并没有丝毫异色,让李贤有些疑惑。
自己和刘建军都能对眼神啊?
而这时,上官婉儿直起身,目光飞快地扫过一旁的刘建军,但刘建军却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也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李贤一阵挫败。
这俩人怎么能眼神交流的?
“殿下,”上官婉儿公事公办的语调响起:“神皇陛下知晓殿下已抵达龙门驿,特命下官前来传话,陛下言道,殿下远来辛苦,可在驿中好生休憩两日,不必急于进城,待后日巳时,再入上阳宫觐见不迟。”
“臣贤,谢陛下体恤,谨遵懿旨。”李贤恭敬应下。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继续道:“此外,近来神都内外,为‘祥瑞’之事颇多喧嚣,陛下恐殿下久不在京,耳目闭塞,特命下官将近日一些紧要的邸报文书送与殿下阅览,也好叫殿下知晓时局。”
说着,她侧身示意,门外的一名宦官立刻将一摞文书送了进来。
“有劳上官尚仪,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李贤再次道谢。
正事传达完毕,上官婉儿本该告辞,她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语气稍缓,像是随口提起般说道:“殿下离京多年,如今神都变化颇大,南市一带,新开了不少胡商铺子,售卖些异域奇珍,倒也热闹。
“殿下若有闲暇,或可一观。”
李贤一愣。
刘建军却立刻接过话头,笑嘻嘻地对李贤说:“殿下,听见没?上官内舍人都说南市热闹,咱们安顿下来后,可得去逛逛,说不定能淘换点新鲜玩意孝敬神皇陛下呢!”
李贤瞬间会意。
上官婉儿嘴角微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很快便收敛了,再次向李贤行礼:“旨意已传到,文书已送到,下官还需回宫复命,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上官婉儿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但很显然,已经留下了一些信息。
……
翌日,用罢早膳,刘建军便撺掇李贤出门。
“沛王殿下,听说胡商铺子里有新奇玩意,咱们不如去逛逛,也好提前熟悉下神都风貌。”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驿馆内可能存在的耳目听见。
李贤会意,立马配合应允。
两人换了身不那么显眼的常服,骑马便往南市而去。
洛阳南市,果然名不虚传。
虽不及长安西市的规模宏大,但因其靠近漕渠,四方货物汇聚,尤其胡商云集,也算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帜招展,售卖着来自西域的香料、宝石、毛毯,波斯的银器,大食的琉璃,乃至天竺的佛像,琳琅满目,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香料、皮革和烤饼的味道,耳边充斥着不同语言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
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刘建军像是真来逛街的,这边看看胡人的弯刀,那边摸摸色彩艳丽的织锦,还不时跟胡商用半生不熟的胡语夹杂着手势比划,问东问西。李贤跟在他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沿街的店铺招牌,心中默念着胡商铺子。
“哎,贤子,你看这个如何?”刘建军拿起一顶带有面纱的胡帽,扣在自己头上,故作神秘状,“戴上这个,保准没人认得出来。”
李贤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莫要胡闹,正事要紧。”
“放心,忘不了。”刘建军摘下帽子,随手放下,继续往前走,眼神却有意无意的扫视着四周。
李贤心想上官婉儿也没留下个明确的指示,这满大街的胡商铺子,到底哪一间才是上官婉儿口中的胡商铺子?
刘建军却似乎胸有成竹,依旧不紧不慢地逛着。
走过几家售卖香料和宝石的大铺面,刘建军脚步未停,又路过一家喧闹的胡酒肆,他也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前行。
李贤跟在他身后,心中疑惑渐生,正想低声询问,却见刘建军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转角处放缓了脚步。
这里有一家店面不大、装饰却颇为雅致的胡商货栈,招牌上用大唐文字和曲里拐弯的粟特文共同书写着“康家宝货”。
与旁边那些招徕顾客、大声吆喝的店铺不同,这家店门脸清静,珠帘半卷,门口既无喧哗的伙计,也无招摇的货品展示,只有一个年轻的粟特学徒安静地坐在门槛内擦拭着一个小银壶。
刘建军迈步就朝着那家店面走去。
李贤瞬间会意,但却再也忍不住询问:“你如何知晓是这间铺子?”
刘建军指着店门口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木质标识,一脸淫笑:“因为这个。”
李贤转眼看去,一脸茫然。
那标识是一个两边对称的形状,中间是一颗桃形,两侧像是展翅的鸟类羽翼,看着倒是挺好看的。
李贤心想,这或许是刘建军和上官婉儿约定好的某种接头暗号吧。
李贤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同时也暗暗佩服上官婉儿和刘建军的默契与周密,这层层递进的联络方式,极大地确保了安全。
两人一进门,那店主对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机警地走到店门口留意动静。店主则掀开柜台旁的一道深色布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贤和刘建军信步走进去,这里边别有洞天,竟是一出类似酒楼的布局,有十数个各不想通的厢房。
李贤和刘建军在店主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厢房,那店主便告了声罪离开了。
李贤随即开始打量起了厢房的布局,厢房比外店稍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矮桌和几个绣墩,墙上挂着一幅西域风格的地毯,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显得格外安静。
李贤和刘建军在安静的厢房内刚落座不久,门外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并非店主返回,而是一个身着淡青色窄袖襦裙、作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低着头,手托一个放着茶壶和杯盏的漆盘,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动作熟练地将茶具轻轻放在矮桌上,然后垂首退到一旁,声音细柔地说道:“二位贵客请用茶,店主吩咐,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唤小女子便是。”
李贤颔首道:“有劳了。”
侍女并未立即退出,反而转向刘建军,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迟疑和恭敬:“这位……可是刘先生?”
刘建军眉梢一挑,应道:“小娘子有何见教?”
侍女没回答,只是将一条丝绦递给了刘建军。
李贤注意到,丝绦末端,隐约用银线绣着一个与店外标识上那颗“桃心”极为相似的微小图案。
然后,那侍女说:“刘先生且先随小女子过来,店主另有事相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