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答应过她,那就有先来后到,总不能让她再到后面去等。”
“再说了,阿母想给我找的正妻,现在算是我半个学生不说,以我目前的状態,琅琊王是不会同意的。”
郗夫人笑道:“我知道你能猜得出来。”
“你是说因为你的病情,所以琅琊王有所忌惮?”
王謐出声道:“这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现在走的路,太像桓温了。”
“要不是我有个短命的传言,朝廷未必能如此宽容对我。”
郗夫人顿了顿,似乎终於是鼓起了些勇气,“那你怎么看桓温?”
这句话含义相当复杂,王謐直视郗夫人的眼睛,“他是他,我是我。”
“但我有一点和他是相同的,在停下来之前,会一直走下去。”
郗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嘆一声,“隨你吧。”
隨即她嘆道:“看似能选择的路很多,但其实是条独木桥。”
“要是这种情况下,还有女子肯陪你走下去,她確实有做正妻的资格。”
这话里含义,王謐也听明白了,如果张彤云真能为王謐捨生忘死,那郗夫人也不会反对。
王謐笑道:“这怕至少是一两年后的事情了,我现在在全建康眼里,怕是病重不治疗,隨时都能死去。”
“谁还愿意让自家女郎嫁进来就守寡啊。”
这笑话太过地狱,三人同时笑了起来,这是自家人的秘密,虽然装病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但王謐平平安安,对於这个家来说,却比什么都重要。
一顿饭吃得无比舒心,都夫人最后说道:“我知道朝堂的事情,你心中早有主意,便不多说了。”
“不过你这次回来,正好碰到道胤大婚,我礼物已经帮选了些礼物以作选择,到时候你可以挑挑看。”
王謐应了,又听郗夫人道:“他之前也来过,閒谈之中,提起了一件事情,倒让我有些在意。”
听后王謐抬起头,凝神静听,郗夫人嗅觉是很敏锐的,她在意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可以忽略的閒谈小事。
果然郗夫人道:“都恢说,郗超先前去过京口,似乎和郗密谈过大半日,方才离开“但奇怪的是,当时明明郗恢也在,郗却没有让其旁听,所以两人谈了什么,郗恢也不知道。”
王謐沉思起来,郗超亲自去见郗,还防著郗恢,自然不是什么家事,十有八九,便是奉桓温之命来的了。
甚至王謐能大致猜出,两人大概谈的是什么,这边关係到后世郗是如何丟掉二州军权的。
据记载,桓温趁著慕容恪去世,举兵北伐前燕,並请求郗、江州刺史桓冲和豫州刺史袁真一同北伐,郗全然不知桓温打著京口主意,还写信给桓温说要与他一同辅助晋室。
而郗儿子郗超深知桓温的心思,截获父亲的信后撕毁,由自己代作一封,內容自称老病,不堪世间爭斗纷乱,请求一处地方过安定日子,並且劝桓温接掌自己所统的京口兵眾。
此信正合桓温意愿,桓温得信极为高兴,当即转郗为冠军將军、会稽內史,自己兼任平北將军,徐、充二州刺史,就此从徐充这一路发动主力北伐。
王謐当初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发现其中充斥著荒唐和不合理,一道偽造的文书,就能让封疆大员交出军权,那还需要打什么仗,上什么朝堂?
都要是这么不情愿,他为何不向朝廷申诉,反而是吃了这个哑巴亏?
王謐思虑之后,推测出了很多可能性,而隨著他和郗氏乃至郗交往加深,开始逐渐了解郗性格之后,心中的答案开始逐渐成型。
郗在外人眼中,是个能力平庸,根本不足以支撑大局之人,他能上位,只是因为其他人更加不堪。
但王謐通过听取都夫人的看法,以及亲身观察,却得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结论。
根本没那么简单,他很多时候在装傻,其实心里明白得很。
於是关於交出兵权这个堪称东晋史上排名前列的乌龙事件,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郗並非超作为完全不知情,而只是自付实力不足,顺水推舟而已。
彼时三路北伐,徐州註定成为主力进军的一路,郗能力不足以抗拒燕国主力,为了不重蹈庾亮殷浩覆辙,郗很聪明地选择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將兵权交了出去。
这在事后朝廷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可以看出,司马氏皇族也对郗信心不足,所以乾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才可能是一系列荒唐事情背后的真正原因,一时间事情若是太过反常,那其背后,就必然有相对合理的动机。
王謐要做的,就是在北伐到来前,向都证明,单凭自已和郗恢也能构筑好徐州防线,所以他才如此看急建立军功。
而先前一战之后,郗確实也对王謐支持力度加大了,毕竟如果自己人爭气的话,谁愿意將兵权交出去?
所以超去探望郗,未必能收到后世一样的效果,但王謐深知自己分量还不够重,想要郗做出后世完全相反的决定,还需要在建康做很多事情,以加大自己的筹码。
所以次日一早,他便乘上车,去张府拜访张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