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著混沌一片、只有无尽雪片砸落的天空:
“天火那老傢伙,神识被彻底扭曲之前,还一直撑著那副熔岩化身,像个倔驴似的,生怕漏掉点什么给我们”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玉秀在门口都快被冻成冰雕,以为这位魔君不会再说下去时,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复述了那句遗言:
“他说———朝闻道,夕可死矣。”
林慕玄心头一震,又说:
“大的神通虽强,但想要直接將二位这等存在彻底炼化,也非易事。
即便是白楼主?怕也是因天闕楼之故,才遭了这池鱼之殃?”
君莫问那双魔瞳深处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痛楚,也有一种被戳穿的疲惫。
“你真的很聪明。”他声音沙哑。
“所以,我猜中了?”林慕玄追问。
“八九不离十吧。”君莫问说,“当年被那鬼东西种下神通时,我君莫问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凡人罢了。”
林慕玄然。
言下之意是,彼阳魔君,其实从修行开始,就与大爭夺身体控制权?
“那时候—会害怕吗?”林慕玄轻声说。
君莫问没有立刻回答。
他环顾著这片被风雪彻底统治的、白茫茫死寂的世界,仿佛在寻找著什么早已不存在的东西。
半响,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吃般的声音,低低地诉说著:
“怕?呵·就算抱著必死的心衝上去,该怕还是怕啊。”
他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怕这身灵力终有烧乾的那天,怕自己被这无边无际的山海给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怕那些记得的、熟悉的人和事,风一吹就散了我怕杀不死对面那姓白的,也怕他杀不死我·
更怕到了最后,我俩只能像两块烂木头似的躺在这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看著最后一点灵力耗光,然后——
彻底变成那鬼东西手里没有魂儿的愧!”
风雪似乎更急了,鸣咽著灌满他的话语。
盘膝坐在厚厚积雪里、几乎与雪堆融为一体的白晓生,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沾满雪沫的脸上,浑浊的老眼望向君莫问的方向,嘴唇哆嗦著,挤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
“抱—.,魔头,我.动—.不了了—.对—.不起—
君莫问霍然转头,那双魔瞳死死盯住白晓生,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近乎蛮横的命令,穿透风雪:
“白晓生!你给我站起来!”
“.对—.不起.”
回应他的,依旧是那细若游丝、充满歉意的三个字。
“老子不想听你在这放屁道歉!”
君莫问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周围风雪都为之一滯:
“天闕楼主白晓生!听见没有?给我站起来!”
他踏前一步,脚下的积雪无声地融化。
“你不是拍著胸脯跟老子叫囂,说什么『必以天闕楼之名,阻我证道”吗?
你不是费了牛劲,把天闕楼最后几根能打的苗子都搜罗起来,就为了跟我拼个你死我活,救你那破宗门吗?
你这样的人你白晓生这样的人!
怎么能像条病狗一样瘫在雪地里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