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师尊。”
即便是这样，少年仍然保持著恭敬的话语。
无咎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释放了多少感情？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少年收敛了他自己全部的感情，就像捧起一抔新雪，看似柔软，实则早已在寒风中凝成坚冰。
夜色如墨，將飘落的细雪染成灰烬般的顏色，黑暗与雪色交织在一起，要將整个世界揉成混沌的漩涡，身后的墓林静默佇立，那些石碑在雪中泛著幽光，像是无数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无咎的指尖探入虚空，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枚莹润的玉珏。
玉珏表面流转著古老的纹路，在月光下泛著青蓝色的微光。
当她將其放入陆守道掌心时，那股縈绕在她发间的梔子香气突然转移，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少年的手腕。
“这是我师父用许多秘宝炼製的法宝，可以缓解神念和身体受到的伤势。”无咎道：“神雷锻造本命法宝，到底是有风险的，你拿著。”
无咎的指尖在玉珏上停留了一瞬，这是三百年来第一次，她將师父留下的遗物交予他人。
往日赐予弟子们的那些法宝丹药，不过是她身为师尊应有的赏赐。可这枚浸染著柳容灵息的玉珏，承载著太多无法言说的往事。
就像把心臟最柔软的部分，生生剜出来赠人。
陆守道接过玉珏的剎那，温润的灵力便顺著指尖漫入经脉，那股独属於无咎的梔子香与古老法宝的灵气交织在一起，触及灵魂。
他终於知道无咎身上的香是哪来的了。
“谢谢师尊。”他把玉珏放进自己怀里，道谢。
说到这里，他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给师尊准备新年礼物。”
无咎看了他一眼，他把这个理解成新年礼物了是吗？
“不必。”她道：“你上次送我的梔子就很好，我很喜欢。”
“师尊喜欢的话，我回去多做几个。”
“好。”
远处不知哪个弟子点燃了烟，剎那的光亮中，无咎看见他眼底映著的自己。
除旧岁，贺新年。
新的一年到了。
两人离开墓林，站在上山和下山的分岔口。
“师尊，我先回去了。”
“嗯。”她点点头，看著少年一步步下山。
那袭红衣终於彻底隱没在夜色深处，如同被浓墨晕开的硃砂。
无咎收回目光，没有掐诀御风，而是任由靴底碾过新雪，在寂静的山道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印记。
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嘆息。
“师尊。”
熟悉的嗓音突然划破寂静。
她驀然回首，只见陆守道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正站在三丈外的青石阶上看著她。
少年肩头落满新雪，那抹红色又变得清晰起来。
山风捲起他未束的髮丝，露出那双映著月光的眼睛。
“忘了说……”他平復著呼吸，忽然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新年快乐，师尊。”
胸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决堤，温热的洪流衝散了经年累月的冰封。
那个带著鲜活笑意的陆守道回来了，没有刻意的疏离，没有令人窒息的礼数，就像冰雪消融后终於露出本真的山川。
这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