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尔德接上了话题,火光与烟雾在雨中摇曳,將两人的侧影投在墓碑上,像是过去与现在的倒影。
“阿克兰矿业公司旗下的工人曾和我说过,在十年前捕猎时,曾看见过独自游荡的女人。”
沉默又继续了几秒,l咬住香菸,隱在衣领后的脸看不清表情:“她就是格温妮丝么?”
“萨加维亚很聪明,她將多数孩子藏在了阿克兰山脉,而自己则选择和年龄稍大的孩子来到镇上,作为试探咒术女子高校的诱饵。”艾薇尔德回答,“可她还是太年轻了,根本就不清楚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误以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们....直到我们发现了结界的开启。“
“可你们直到2013年才展开清洗行动,为什么?”l的下頜线微微绷紧,伞柄在指节下发出轻不可闻的摩擦声。
“高层中,有人想要夺取古老的知识,而我们效忠的人却想封存这个秘密,你觉得阿隆尼家族应该怎么做?”
艾薇尔德闻言嘴角上扬,露出令人遐想连篇的笑容。
“你们谁也不想得罪。”l安静了一会,声音低得像被雨线压住,“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接触格温妮丝,完成实验,最后找藉口消灭她们,反正杀人和编造谎言这种事对你们来说,太简单了。”
“事实上,我们本想留下活口,可惜格温妮丝为了给她们提供逃跑的时间,引燃了自己的咒力,结果那群孩子看见后反而不走了。“
艾薇尔德的指尖弹落菸灰,火星被雨水熄灭,墓碑间的风声冷得像刀。
“相信我,加里奥或许会很享受屠杀和凌辱的过程,但我的兴趣反而不大....如果不是为了西婭,我甚至都不会加入这场任务。“
“阿蕾克西婭?什么意思?”
l猛地抬眼,眉心瞬间压出一条冷线。
“萨加维亚小姐是个警惕很强的人,镇上的成年人想要接近她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艾薇尔德停顿片刻,淡淡地说:“卡特琳·阿勒忒婭·奥尼达,我们现今唯一秘密关押的风卡拉人,她曾是西婭小时候的好朋友』。如果不是她邀请西婭去家里做客,恐怕异端猎人没那么容易攻入瓦尔德老宅。”
l在庄园攻防战中,曾在赤王徒骸和阿蕾克西婭对峙时听到过这个名字。
但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真的是很冷。
“面对无法调和的斗爭,一切手段都是必要的,又有谁会处心积虑的去防备一个小女孩呢?“
远处的教堂钟声被风折断,只余下半截回音,仿佛隔著厚重水雾传来。
伞下的两道身影在碑林中显得渺小孤立,风与雨吞没了所有声息,只剩低垂的云层与无休止的钟声。
“最后一个问题,听过布莱雅斯这个名字么?”
l低著头,默默站在风雨中,像是在把那些沉重的真相压入胸腔。
“没有。”
艾薇尔德皱眉,她忽然感觉这个钢铁一般的年轻人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一瞬间鬆开了握紧刀柄的手。
“感谢您的帮助,再见。”
菸蒂在泥水中熄灭,l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可这个时候,艾薇尔德叫住了他,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家族,还是良心?”
“有些事情不到最后关头,没有人可以做出回答。”
黑色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可l却没有回头,任凭伞沿的雨珠滴落在鞋尖。
“或许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正確的选择吧。无论是你还是我,终归也只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三流角色。但只要灯还亮著,我不介意这条路很崎嶇。,雨势渐渐大了,l的伞檐被压得极低,水珠沿著伞骨匯聚成线,滴落在泥泞的土路,溅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我是一个格雷,不是政客的杀手。“
墓园的铁门在风中摇晃,沉重的黑色身影在铁灰色的眼瞳中越来越远。
討伐开启前67小时,镜像阿尔特利亚。
赤红的苍穹下,乌云般的孢子在高空无声盘旋,地平线外,雷声般的蹄音骤然炸响。
风卷著孢子拖出长长的尾跡,空气中瀰漫著铁锈与湿腐的气味,连呼吸都像被细沙割裂。
冈卡拉部落的战马如潮水席捲而来,覆体的黑纱仿佛葬礼的帷幔,掩去了它们畸变的形骸与轮廓,只余一具不容窥探的阴影。
紧接著,金属扣环脆响,冰凉的边缘贴过颊侧,年轻的女孩们在沉默中拉下刻有三曲枝与渡鸦的白银面具,宽大的黑袍迎风翻飞,仿佛一场裹挟著血与火的风暴,从地平线分批扑向城区的各处。
而相隔甚远的审礼大道尽头,神殿塔顶,缓慢旋转在高空的深红液体无声起伏,恍若静滯的潮水,朝著两侧分开,露出赤裸而纤细的素白胴体。
气泡破裂的声响宛若无数低语,睁开双眼的布莱雅斯被连接在肩胛骨与脊柱的粗大触鬚托起,纤白的足尖轻踏在檐台之上,长发被风扬起,如同燃烧的旗帜。
她缓缓张开双臂,唱起了那个繁樱一般的少女,萨加维亚·灰羽曾教过她的战歌。
飘渺的歌声仿佛封闭了一切的光与影,天空和大地,迴荡在整片世界。
那是来自流亡路途的歌,是在星空下取暖时的摇篮曲,是萨加维亚抱著最小的孩子时哼出的旋律。
歌声起初轻如嘆息,接著越发悠长、越发炽烈,仿佛要將每一个逝去的灵魂从泥土中唤起。
於是,白银覆面下的眼瞳整齐仰望塔顶的身影,远天的冈卡拉战士们齐声和唱,年轻的嗓音在风中匯聚,尘土与铁锈味一併捲入肺腑,化作上空的滚雷。
而云层深处隨之传来鳞与甲摩擦的鸣响,心跳与歌声重合,如同擂响战鼓,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影盘旋而下,缠绕神殿的棱形尖塔。
它伏在塔顶,一枚又一枚瞳仁从滑过眼眶的瞬膜下浮现,如潮水般堆叠,仿佛在向她俯首。
向冈卡拉的新王俯首!
“那么,便前进吧。骑上荒原的战马,握紧滚烫的钢刀,最后—重新夺回属於我们的未来!”
最后的平静逝去,古老的巨兽狂吼,风声被撕裂,蹄音仿佛轰击在每个人的胸腔,镜像阿尔特利亚的街道在孢子中扭曲,就像是化作了三百年前的荒野。
冈卡拉的孩子们策动战马,拔出沉重的弯刀割破手掌,誓將自己的血泼撒在故土。
这一夜,復仇的战鼓终於敲响,时隔三个世纪,漆黑的战马与歌谣再次驰骋在古老的土地。
流亡之人,终將归乡。
復仇之血,必染祖地。
十年后的冬季,最后的深红之女,率眾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