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入行未久,到底缺了些江湖经验,故而漏洞显眼。
若真要在账上做手脚,行里惯用的法子有几样:
这第一种法子,须和肉行、鱼行事先通气,双方账目须严丝合缝;再请屠户、鱼贩每日将部分食材送至自家宅院,名为私用,实则转入店中。
再不济,也要在账簿中将部分食材记作“陈货”、“残次”、“变质”等等。
还有一种高明手段:将肉类改记作“杂料”、“汤底”,或折成油膏、肉酱等名目,以避人耳目。
哪有这样单方面改账的,岂不给人揪辫子?
除此之外,李铁民心头还有另一桩疑问:吴掌柜竟不曾从菜行采买过哪怕一篮子菜蔬。
他大致猜得到原因。
菜行与肉行不同,后者基本垄断了东京食肆的肉类供应,但采买蔬菜却不一定要经过菜行。
京郊的菜农多为散商,每日挑担进城叫卖,并不入菜行,吴掌柜若是同熟识的菜贩交易,倒也说得通。
菜账查不查得到无关紧要,只要肉行的账目皆有存档,查起来便分毫不爽。
李铁民好意劝道:“吴掌柜,这账还是要改一改才行。若真查出贵店账目不对,且不提要担什么罪责,至少,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吴铭知道李行老这是认定自己做假账了。
吴掌柜心里苦,但吴掌柜没法说。
“依行老之见,该改至多少,方算稳妥?”
“至少四百贯,才勉强说得过去。”
“四百贯……”
吴铭在心中暗暗苦笑。
谁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为了多缴税而做假账?即便放眼整个东京城,只怕也是独一份。
眼下别无他法,四百贯就四百贯吧,不过多缴四千钱,他还缴得起。
他接过账簿,向李铁民叉手致谢:“多谢李行老提点。待我重做一份账目,再遣二郎送至行老府上。”
吴铭目送李铁民登车往东离去。
七月的第一天,自五月以来便笼罩京师上空的阴云尽散,晴空万里,炽白的日光烫烙巷陌,地面和屋檐蒸腾起氤氲暑气,三两脚夫挑担疾行,汗巾搭肩,汗落如雨。
待牛车辘辘消失于巷口,吴铭收回视线,望向巷道的另一头。
修改账簿不过是小事,真正叫他在意的,是状元楼终于按捺不住。
看来刘保衡已经辨明情势,状元楼与吴记川饭之间,终究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没办法,两家相隔不过数百步,一巷之内,岂容两家正店?
若非李行老提醒,吴记川饭此番多半要遭。
账目纵然无虞,也不可掉以轻心。刘保衡经营状元楼多年,于黑白两道皆有往来,谁也说不准他会出什么招,不得不防。
但戒备归戒备,生意该做还是得做,客源该抢还是要抢。
今天是国子监和太学迁走后的头一日,且看看生意如何,再做计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