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这个班子已有大半年,还从未得到过赏钱。
“是哪位官人?”
红儿将两串铜钱放至案上,笑道:“前排居中,体格最魁梧结实的那位官人便是。待会儿谢赏时,你自然便晓得是谁了。”
孔三传有点慌,适才登台演出时他真没留意台下的看官,听到红儿用“魁梧结实”来形容那位官人时,顿时更慌了。
他早听闻京师民风开放,几乎无人不经商,无物不可卖,以至于“男子举体自货,进退恬然,遂成蜂窠巷陌”。
虽然本朝律法严禁男妓,可不仅没能杜绝此类现象,反倒抬高了男妓的身价。
伎和妓只一线之隔,大多数时候并无差别,这位官人莫不是以为……
我可是正经乐伎!
一念及此,孔三传更觉坐立难安,也没心思拭琴了,一心琢磨着待会儿如何婉言相拒。
“官人这厢请。”
待刘师师唱罢两首小词,谢过幕,红儿引着欧阳发和吴记川饭的三人进到戏房。
“孔大哥——”
孔三传心头一跳,循声看去,但见自己的“金主”果真高大英武,两条手臂尤其粗壮,衣着倒是寻常,衣衫上绣有“吴记川饭”的字样,咦,竟是个铛头么……
“二位慢聊。”
红儿转身离去。
孔三传忙叉手谢赏:“多谢官人厚爱!不过微末之技,蒙官人垂青,已是惶恐难安,这般厚赏,孔某何德何能……”
“孔君何出此言?”
吴铭正色道:“你的揉弦技法已是不俗,一手双音跳弓更是炉火纯青,一串十六连音急而不乱!最难得的是,你不仅琴技出众,且能收放自如,并不喧宾夺主,反倒衬得主唱的唱腔婉转动人,更具韵味。这等技艺若是微末之技,整个东京城怕是找不出高明之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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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三传一怔,看对方长得牛高马大的,不料竟深谙五音!
适才的胡思乱想霎时烟消云散,强烈的感动和激动油然而生,这番点评的分量可比那二百文赏钱重多了,脱口道:“大官人真乃知音也!”
吴铭笑道:“非是大官人,我在麦秸巷中开了间食肆,你叫我吴掌柜便是。”
见对方没有架子,孔三传更觉亲近,便指着吴掌柜衣衫上的字样笑问:“可是吴记川饭?”
“正是。除了嵇琴,孔君可还会使别的乐器?”
“瓦子里演出常用的乐器都略通一二。”
吴铭当即表明来意:“我想请孔君每日酉时来敝店随意奏些清音雅乐,为往来食客添几分雅兴。自然,须是当日没有正式演出。不知孔君意下如何?”
孔三传闻言下意识便以为是豪阔酒楼,眼中顿生光彩:“不知贵店有乐伎几人?”
吴铭摆摆手道:“吴记川饭眼下只是一家小店,并无乐伎。”
又说:“虽是小店,往来却不乏文人雅士,因此寻常歌伎入不得眼。唯有似孔君这般技艺卓绝的才情之士,方配得上吴记川饭的舞台。”
孔三传明知吴掌柜有吹捧之意,仍不免大为感动,鼻头隐隐有些发酸。在这能人辈出的东京城里,他不过是一无名乐伎,何曾有人这般抬举他的琴艺和价值?
当即躬身行礼,郑重道:“三传定倾尽平生所学,不负吴掌柜厚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