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鉉看著韩熙载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中也涌出了些寂寥来,只感觉踽踽独行,也不知前路如何。
韩熙载说完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遂即哂笑一声,回头看向徐鉉,“今晚府中有宴,徐大人可来?”
徐鉉下意识就想摇头,韩熙载府中的宴会每两三日就要举办一次,其奢靡程度令人咋舌,可不管御史如何弹劾,陛下从未发过话,到如今,诸人也算明白了,陛下不会管这个事。
是以,韩熙载照旧设宴,照旧从秦楼楚馆招来歌女舞姬,朝中臣子见陛下不管,去的人渐渐也多起来。
到如今,都以能参加韩侍郎府中宴会为荣,金陵城中哪家人要办宴,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参照韩府的来。
不过徐鉉同韩熙载虽然亲近,但其宴会,他却从未去过,甚至曾劝諫过他,此等耗费钱財之行为,早早舍了才好。
韩熙载自然没有听他的。
眼下,韩熙载笑著看向徐鉉,再度发出邀约,徐鉉看他神情,虽然笑著,可眼中却满是落寞,好似已知晓了会得到什么答案。
“本官今夜无事,便去开开眼!”
徐鉉的话音落,就见韩熙载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笑意才从脸上蔓延到了眼中,“徐鼎臣啊徐鼎臣,想不到你竟然也有点头的一日,哈哈哈!”
徐鉉看他这副模样,也不仅大笑起来,二人都是甲之年,又担任朝中要职,向来情绪內敛。
此时站在宫中这么畅快大笑,附近宫人俱是惊骇莫名,想著这两位老大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煜走在宫道上,正在思索要选哪个宗亲前去开封,听到耳边这一阵笑声,驀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可重重宫门阻碍了他的视线,哪里能看得分明。
“何人——”李煜本想问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人能笑得如此快意,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自嘲一笑,继续朝小周后居所走去。
於此同时,韩匡嗣父子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朝金陵中一处小宅院而去。
宅院是李煜赐的,自然比不上在辽国时的宽阔府邸,可他们父子二人居住,也是足够。
“致尧,此去开封,定然危机重重,若...”韩匡嗣满脸忧愁,一颗心七上八下得不安定,“你不必管为父,自己逃生最是重要。”
韩德让面色陡然涨红,抓著韩匡嗣的胳膊激动道:“儿岂是无情无义,不顾父亲安危之人,即便真有性命之忧,儿也断不会捨弃父亲而去。”
一番话,让韩匡嗣眼眶湿润,眼泪控制不住,顺著脸上褶皱滚滚而下,“好,好,不愧是为父佳儿。”
韩德让伸手为韩匡嗣擦去眼泪,轻声宽慰,“爹,此事虽是危险,可机会也大,陛下许以国公之位,待儿回京,便是勋爵,若是按部就班,还不知何时,也不知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韩氏父子都有野心,不然也不能从辽国奴隶做到位极人臣,是汉人中的第一人。
来金陵之前,他们也是自信,想著在辽国都能从契丹人中出头,在江南又有何不可?
事情很是顺利,他们也得到了李煜重用,可一段时日后,韩匡嗣的心意却慢慢改变,他本以为江南国占有南方大片领土,能同宋国一抗。
谁知做了江南国的官后,才明白江南国朝中真如一盘散沙,国主李煜也缺少魄力,只知道吟诗作对、繾綣后宫。
这样的皇帝,如何能同赵匡胤相提並论?
他本想著捞一把富贵,可现在,却感觉这富贵如水中月镜中,虚无縹緲得很!
“致尧的意思,为父也是明白,只不过如今宋国实在不能小覷,为父担心,这国公就算到手,也做不了多久啊!”
“儿子却不这么看!”韩德让鬆开韩匡嗣的手,靠在车壁上,许是父亲年纪大了,比起从前,好似颓唐不少,眼下竟然有了退缩之意。
“致尧,你可別忘了,宋国手中,可是有霹雳弹的,我大辽骑兵如此强悍,也敌不过霹雳弹威力,不说骑兵,南汉象阵如何坚韧,怎的也败在霹雳弹之下?江南国骑兵,难道还能比大辽骑兵、南汉象阵更厉害了?”
“那也得宋国能打到江南这片土地上再说了!”韩德让看向韩匡嗣,继续道:“爹你忘了?宋国和江南国之间,可是隔著一道天堑,那宋国的霹雳弹,难不成还能用於水战不成?”
是啊,霹雳弹適合用於地面战爭以及攻城掠地,宋国可是要先渡河才行。
就算宋国有水师,可江南水师却不容小覷,加上大辽在北方牵制,宋国可真不一定能打过淮河来。
不说將来如何,至少他下半辈子,可是能在温润繁华的江南富贵到老了!
韩匡嗣想到这里,心上一块重石也算著了地,笑著看向韩德让,只觉得自己这儿子哪哪都顺眼,“不愧是为父佳儿,是为父多虑了,既如此,便按致尧说的,为父在金陵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