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臣们带着卫王各司其职的吩咐,结束这场一波三折的临时朝会,从宫中离开;
当天光重新唤醒中京城,士绅百姓们从床上爬起,打开房门,迎接新的一天;
一个消息便在悄然间传遍了整个中京。
即使中京城已经戒严,许进不许出,更是严格筛查各路闲杂人等游荡的情况下,也一样拦不住。
因为这事儿太大,太他娘的震惊和离奇了。
以至于今日的中京城里,到处都是惊呼声,像是有专门戏弄人的妖怪四处作法一样。
“什么?楚王犯上作乱,弑君篡位,如今已经被抓住了?”
“什么?抓住楚王的是卫王?他不是该在山西剿匪吗?”
“什么?卫王奉了陛下密诏,带着风字营秘密回京靖难?”
“什么?陛下病重,在床上下令让卫王监国?”
“什么?杨相和陈相都倒台了?散朝之后又连抓了十来个楚王逆党?”
一个个消息,将众人惊得呆若木鸡。
他们固然喜欢吃瓜,但这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的瓜,还都是天大的那种,直接将他们撑傻了。
平常听见点大消息,也就是感觉要起风了,顶多要变天了,这一下子搞起来,感觉像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天地一时间陌生得不像半分原来。
就在这些消息传得满城风雨时,另一些消息,也像是在阴暗处滋生的蚊虫,在悄然间振翅传向了不少好事者。
原来不是楚王谋反,而是卫王谋逆。
他压根不是奉诏来勤王,而是引兵作乱,楚王才是那个真正一心为国之人。
只是仓促间组织的军伍,没能敌过处心积虑的卫王而已。
而现在这一切不过都是成王败寇的说辞罢了。
总之就是杨阶和陈松一开始指责卫王那一套话术。
但这套话术之所以能被杨阶这样的人第一时间拿来用,就说明它真的有用。
因为这些士绅百姓们,也和殿中群臣一样,觉得楚王没有造反的理由,只有卫王才可能造反。
毕竟谁得利谁就有嫌疑嘛!
楚王造反没好处啊!
更关键的是,在一个广为人知的说法之下,自己若能得知一个和这个说法完全相反的所谓真相,便能觉得自己的本事超越了无知大众,从而极大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这也是诸多野史和小道消息能够满天飞的原由之一。
至于这些说法真不真,那你别管,你就说野不野就行了!
这些消息背后的推手,自然也不用多说。
江南集团的势力若仅限于江南,那压根就不可能搞出这么多名堂来。
好在对这一切,齐政早有准备。
就在这些小道消息刚刚发酵,还没来得及大规模传开时,白都尉就开始领着中京府衙的衙役们四处张贴布告。
这一天,对白都尉来说,可谓是天降大喜。
原本卫王离京,楚王势大,虽然顶头上司蒋琰还是卫王的人,还能护着他,可谁都知道只要楚王上位,这个位置迟早要换人。
换成楚王的人。
而偏偏自己,又已经被齐公子拿捏得,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卫王,那今后不得被往死里整啊!
一想到这些,他就愁得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被卫王和齐政彻底拿捏住了呢!
可万万没想到!
就这么一晚上,楚王没了!卫王上位了!
白都尉早上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在开自己的玩笑。
然后反应过来,谁敢拿这个开玩笑?
那不是开自己的玩笑,是开九族的玩笑好吗?
于是,他就激动了!
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油然而生!
还得是我啊!
慧眼识明主,在那个时候就投靠了卫王!
这叫什么?
这叫潜邸旧臣!
我他娘的真棒!
有了这些底气,白都尉干起事来,那叫一个脚下生风,像赶鸭子一样,吆喝着衙役们将布告贴满了全城。
卫王殿下位置坐得稳,我老白的前程才有得奔!
你们都给我奔起来!
当布告如此大量而及时地贴出来,暗中那些势力的计划,就只能无奈地宣告破产了。
毕竟,在这个年头,官府布告的公信力,还是十足地。
更何况还有一旦妄议朝政,抓着就要砍头的直接威胁,官府发了布告之后,有些话谁还敢乱传。
至于那些越禁越传把脑袋粘在脖子上的好事者,虽然抓不干净杀不干净,但同样他们也成不了气候。
亲自坐镇中京府衙的中京令蒋琰,同样也是干劲十足。
身为卫王嫡系的他,心路历程虽然不及白都尉那般跌宕荒唐,但总体路线也差不多。
今日在朝堂上“看戏”,虽然瞧得是跌宕起伏,心潮澎湃,几度但事后回想过来,似乎一切都尽在卫王殿下的掌握。
对内幕知之甚深的他,更知道,实际上,恐怕是在齐公子的掌握之下。
回想起当年苏州初见,那时候的齐政,还是苏州一个商户家的书童,地位可谓是低到不能再低了。
而后,先有周家大气为他赎身,后有陆十安仗义为他洗清身份清白,再和卫王相见与苏州。
不受宠的皇子,年轻的谋主。
就这样,披荆斩棘,一年之后,一个成了储君将成新帝,一个成了新帝跟前毫无疑问的第一红人。
一年啊!
就一年啊!
对许多官员来说,那就是几度迎来送往,几番灯红酒绿的时间;
有些两口子连孩子都没等造出来,齐公子就已经把卫王从一个近乎一无所有的王爷扶上龙椅了!
蒋琰到现在心绪都还不平静,那种既欣喜又觉得仿如一场梦境的震撼,让他还处在极大的亢奋中。
好在他终究是能臣干吏,虽然神智略有恍惚,但做起事来,半点不差。
中京府衙在他有条不紊的命令下,在巡防营的帮助下,在这滔天的变故之中,也维持住了整个中京城的安稳。
这座雄城之中,不止有他和白都尉惊讶于齐政的本事,在冷静下来之后,许多稍通内情的人也同样反应了过来。
卫王便是从遇见这位齐公子,开始的腾飞之路。
而眼下,这位齐公子,在新朝,恐怕也要一飞冲天了。
有一些人,忽然想到了老太师那个秀外慧中的孙女。
当初城外长亭的那场“私奔”,被不少人私底下讥讽,现在看来,什么叫眼光,什么叫下注,老太师实在是太厉害了!
与之相比,宁远侯家那位.
唉,一念之差啊!
宁远侯府,梅心竹坐在房间之中。
在她的面前,摆着两样东西。
一套火红的嫁衣。
一条两丈白绫。
昨夜她的父亲,让心腹给她带了一封亲笔信。
信上详细说明了父亲和楚王的勾连与计划,以及那个让自己成为楚王妃,继而为太子妃,而后为皇后的交易。
是的,她已经十分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场交易。
楚王昨日的示爱,也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
她当时的脸红心跳与心乱如麻,都不过是一场本就不该存在的幻觉。
她虽然已经有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难以自持地感受到了一丝落寞和难过。
哪个少女不怀春,谁又会不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呢!
可终究,她是宁远侯的嫡女,她必须为家族承担起那个责任。
为了这个责任,哪怕让她母仪天下,当皇后,她也必须愿意。
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这一步的背后,却也同样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这些,她都无法左右,只能被动接受。
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只是脑海中,难免地想起了那个曾经在雪中和她漫步洛水河畔的少年。
父亲在信中说,此一去若胜,她便可穿上嫁衣,嫁为楚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