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他的狗胆!
李仁孝也懵了,这位饱读诗书的神童,这位西凉国的睿王殿下,不过是瞧见路边一个文会,打算试试中京城的深浅,没想到以来就遇见这样一个猛人,开口就说《尚书》存伪。
但他能被西凉国派来,作为此番西凉代表来中京城搅局,自然本事也不小,冷哼一声,“虽是辩经,但也容不得阁下这般信口雌黄,依据为何?西汉鲁恭王拆孔子故宅墙壁,而得古文《尚书》,《史记》、《汉书》都记载,孔安国得《尚书》;及至东晋元帝,豫章内史梅赜献《古文尚书》及孔安国《尚书传》,脉络清晰,皆有记录佐证,来历明确,有何可质疑之处?”
他这是要用传承有序和记录互证,来为古文尚书作保。
齐政半点不慌,古文尚书是伪作在后世已经是被证实过的。
尚书分文今文尚书和古文尚书,古文尚书是东晋豫章内史梅赜给朝廷献上的,据说是西汉鲁恭王拆孔子故宅一段墙壁里面找出来的,实际上已经全部证伪。
当初他可是把这个瓜吃得明明白白,如今简直是信手拈来。
他淡淡一笑,“《史记》和《汉书》的确都记载了孔安国得尚书之事,但记录的却是孔安国得到的《尚书》多出十六篇“逸书”;而梅版的古文《尚书》却多出足足二十五篇的内容。这二十五篇的内容如果是经过后人修整的,那就不是“逸书”的原貌了,这当中难道没有掺假粉饰吗?”
李仁孝一愣,这个篇目的问题的确是他没有注意到的。
但这个点也的确无解,如果梅版《尚书》是真的,那为什么篇数不一样?
假如梅版《尚书》只是被后人分篇调整了,那这样的改动,你怎么保证不掺假在里面呢?
不等李仁孝回答,齐政接着道:“而且,梅版《尚书》的记载有疑问之处更多。”
“《墨子·非命下》曾引泰誓篇,【纣越厥夷居,不肯事上帝】,而今尚书之文为【纣夷居不肯事上帝鬼神】。鬼神之说,乃战国阴阳家之创,为何出现在尚书原文之中?”
“《微子》篇有称呼【父师少师】,但【父师】之称谓始见于《周礼》,为何出现在《尚书》之中?”
“而且,《史记》皇皇巨著,距离先秦更近,但为何史记对其中二十九篇《尚书》引用极多,例如《夏本纪》引用《禹贡》、《皋陶谟》、《甘誓》的全文,却偏偏梅版《尚书》一次引用都没有?”
“凡此种种,难道还不能证明这梅版《尚书》乃是汉儒托名伪作吗?”
齐政铿锵有力的话,在众人的耳畔回荡。
原本王范等人还在兴奋地准备好好听听齐政的高论,听了一半直接快崩溃了。
他们苦苦研读的《尚书》,居然有二十多篇都是假的?
《尚书》都能是假的,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这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齐政的说法就成为学界定论了,但是也足以将这些人的心防击溃。
但比起失魂落魄的众人,西凉国的睿王李仁孝,才是真的麻了。
他只是带着一种见猎心喜,小试牛刀的心思,随便来找个人练练手,试试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喃喃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说不出一句辩驳。
他甚至都开始跟着怀疑起,这《尚书》是不是真如齐政所说,是汉儒托名伪作。
他拱了拱手,“敢问阁下,可是姓黎?”
在他的心中,能有这等才学的,能将他辩倒的,也只有那号称北地第一才子的黎思源一人而已。
他也只能接受输给这样的高人。
“在下齐政,苏州人士。”
齐政,不是西凉国搜集的任何一位大梁才子.
咔嚓。
那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道心破碎的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