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稍顿,右手倏然並指如笔,於空中划过一道瀟洒弧度,虽只一瞬,却带起凌厉文气,宛若惊龙乍现,“不过嘛—若论这草书一道,笔走龙蛇,意在笔先。
他江行舟,总该逊色於我张家祖传的绝学一筹吧?这点家学渊源,张某还是颇有底气的。”
此言並非虚妄。
“草圣张家”,以书入道,一字可破万法,这份骄傲早已融入血脉传承。
杜子寧深知其性情,只温和一笑,並不与之爭辩。
诗圣杜家更重诗篇中的深远意境与教化之力,与张家路数虽异,然同为半圣后裔,彼此千年底蕴,心照不宣。
他转而望向城中那座最为巍峨、隱隱有肃杀文气繚绕的太守府方向,缓声道:“江侍郎既在此处,大战必启。
此番前来,你我或可亲眼得见,他的文术在沙场之上,究竟能绽放何等夺目光华。或许,亦能印证你我家中千年所学。“
张栩眼中锐光一闪:“正是此理。纸上谈兵终觉浅。我承先祖之道,终究需在这万丈红尘中砥礪印证。能与当世文道巔峰者同处一时,亲歷此番风云,方不负我辈修行。”
二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身形翩然,径直向著密州府衙行去。
他们所过之处,无形文气如清风拂过静水,在街道两旁匯聚的眾多文士心湖中,盪开圈圈涟漪。
“那是——杜家和张家的人?”
“连半圣世家都派出了嫡系后裔亲至观战!杜子寧、张栩——皆是杜圣、草圣世家这一代中真正的翘楚!“
“看来此次密州之事,牵动之深,远超你我想像!”
“他们可是身负祖传的半圣文术真諦——不知此番能否有幸,得见半圣文术重现人间—”
塞北之外,千里冰原。
此地乃与大周北疆接壤的苦寒之域,终年朔风怒號,捲起弥天雪沫,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死寂。
然而,就在这片白色荒原的极深处,此刻却扎下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庞大营地。
营帐並非寻常布制,皆以合抱粗的原始冰木与坚韧厚实的不知名兽皮混合搭建,粗糙、坚固如山丘,散发著浓烈的腥膻气息,更有冲天的惨烈妖气匯聚如云,搅动著风雪。
此处,正是雪狼妖国南征大军的集结之地。
中军大帐规模尤为骇人,宛如一座小型堡垒,帐顶高悬一颗狰狞无比的白色狼头骷髏,其空洞的眼眶中,两团幽蓝色的魂火灼灼跳动,森然俯瞰著整片营地。
帐內,篝火熊熊,炙烤著整只剥皮的雪牛,油脂滴落火中,发出噼啪爆响,浓烈的肉香与未散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瀰漫在燥热的空气中。
雪狼王端坐於主位一张铺著完整白熊王皮的巨大石椅之上。
他身形並非帐中最魁梧者,但浑身肌肉賁张虬结,仿佛蕴藏著崩山裂石的力量,灰色的毛髮间已夹杂著象徵无尽岁月的银白,一双狼眼开合之间,精光暴射,带著执掌生杀、
久居极位的冷酷威严。
帐下,分两列坐著他的数十名王子、以及统兵的狼侯、狼帅。
这些大妖个个气息彪悍,周身煞气几乎凝如实质,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大口撕扯著血食,喧器吼叫声震耳欲聋,几欲掀翻帐顶。
“父王!”
一名最为雄壮、脸上带著一道深刻爪痕的狼王子猛地站起,將手中一根啃噬得精光的巨大牛腿骨狠狠摜在地上,骨茬四溅。
他双目赤红,低吼道:“七弟绝不能白死!他不过是依照旧例,带儿郎们去大周边境打打草谷,歷练一番,竟遭那田乾老儿以阴险文术暗算俘虏,被押往大周洛京受辱!
最终—更是惨死在那江行舟之手,落得个尸骨无存!此仇不共戴天,必以血偿!“
他乃雪狼国大王子,性情最为暴烈嗜杀。
“没错!陛下!”
一名浑身暗红毛髮的狼侯舔舐著獠牙间的血跡,眼中凶光进射,“前番试探,我军连破大周数座边城寨,掠得血食、財物。
可大周朝廷除增派巡边兵力,竟未大规模反击!
依末將看,他们內政已腐,早无全力迎战之胆!”
一旁以狡诈闻名的狼帅阴森接话:“狼侯高见。洛京密探传回消息,那位女帝正忙於削藩夺权,与拥兵自重的诸侯王势同水火!
诸侯岂肯束手?
如今周內里早已是千疮百孔,一点即燃—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帐內顿时爆发出猖狂嚎笑,妖氛炽烈如沸。
“天赐良机!大周气数已衰!”
“何止我等?”一位目光锐利如鹰的狼王子拍案而起,“北疆诸妖国虎妖、熊戎、马蛮、鹰煞,皆已陈兵暗中!只待我军率先破局,它们必如嗅血的鬣狗群起扑食,瓜分北疆!”
“凭什么大周独占神州最沃之土?”
“血债血偿!为七王子雪恨!”
“开疆拓土,在此一战!”
狂啸声中,妖气翻涌如实质,杀意几乎掀翻帐顶。
雪狼王始终沉默,冷冽的目光逐一扫过群狼,最终伸出布满倒刺的巨舌,缓缓舔过森白獠牙。一声低吼如闷雷滚过,顷刻压下所有喧囂:
“儿郎们的血性,本王尽览。”
“大周內乱,是天时。”
“北疆群妖环伺,是地利。”
他猛然立起,王级威压如山崩倾轧,眾妖俯首屏息:
“—那便周的尸骨与哀嚎,昭告北疆:谁才配主宰这地!”
“传令:饱食礪刃,祭旗聚魂!”
“明日拂晓,踏破铁山城!以此为楔,吞没密州,横扫塞北!”
“吼!”
帐內外十万狼妖齐嚎,声浪撕裂苍穹,连浮云亦被滔天妖气驱散。
雪狼妖国的大军,在凛冬的寒风裹著血锈味,扑向大周北疆的最后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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