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倒五岳
寨山谷口,票帅许的临时营地,
用帷幕圈出的空地上,躺满了一个个受伤的草军,他们都是许这支队伍的核心,不然也不会从战场上拉下来。
悽厉惨烈的哀豪声充斥著营地,许就这样站在大旗下,看著前方谷口的火光,一声不。
这个时候,前头的一名票帅奔了下来,浑身是血,对许就哀豪著:
“票帅,不能再冲了!对面就是铜墙铁壁啊!咱们上去多少人死多少!再这样下去,兄弟们都要死绝了,给我们留点骨血吧。”
许就默然,半天才对眼前的伴当说道:
“老秦,我对你有恩,所以你愿意为我而死!而王都统对我也有大恩,没有他,我早就死在狗官的迫害下了,所以我也愿意为他而死!这就是一份道理,我不劝你,你如何要劝我呢?”
这个姓秦的小帅这会已经打得山穷水尽了,但这个时候,许就都还要继续冲,他终於爆发了:
“票帅,別的营都不冲,就咱们冲!那么多附近的票帅都没赶来,偏就咱们奔了三十里地过来!而就算是都统附近的营头,不还是做壁上观?就咱们南面山头上的李罕之,他怎么不下来杀呢?”
“票帅啊,別傻了!咱们已经够忠心了,再打下去,人都死光了,那忠心还有什么用呢?”
许就將刀拔了出来,丟给老秦,说道:
“是啊,人都死光了,忠心没用!可王都统要是死了,咱们造反还有什么意思?”
“老秦,我直接就和你说了吧,我许可以死,你也可以死,但王都统不能死!”
“明白了吗?”
老秦望著面前的横刀,咬牙站起,然后抽出横刀就奔了回去。
最后,这里依旧还是伤员的哀豪声。
犹豫了一会,许就將自己的儿子许恂喊了过来,对他道:
“你带一队人去寨山,让李罕之带兵下来,要是还不肯来,你直接剁了他!”
许恂迟疑了下,说道:
“父亲,咱们还是等天亮吧,打到现在,咱们也晓得对面虽然战力颇强,但人数实际上並不多,所以只要等到天亮,己方士气就能转回来!”
许摇头,对儿子道:
“我就是晓得这里敌军人数少,所以才担忧,此前烽火台传来的情报是,敌军兵力万人,可我们对面的人数估计也就是千把人,箭矢是藏不住的!那剩下的人去哪里了?”
“所以眼前的敌军不过就是狙击兵,真正的主力没准已经绕到了其他方向,这个时候我们就算等到天亮,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现在,因为急行,我军兵力建制都不全,这种情况只能喊李罕之的兵马过来支援,他出身汝州军,魔下兵马也很善战,这里需要他们。”
说完,许就对儿子许恂说道:
“大丈夫立於世间,以忠义为本。头可断不可改其志,竹可焚不可变其节。恂儿可晓得?”
危难之间,一个父亲將他的精神追求就这样传给了儿子。
许恂望著父亲坚毅的眼神,再没有多说,带著三个伴当就往西南那边的寨山衝去。
儿子走了片刻后,前头奔来一人,哭喊:
“秦头,他战死了!”
在部下鸣咽中,许猛然拔出陌刀,对身边的扈兵武士大吼:
“杀官军!”
隨之一股黄潮在火光的映衬下,汹涌撞进谷口的军阵內。
狼虎谷南处谷口,这里虽然没有遭到袭击,但草军依然乱糟糟的,西面传来的震天喊杀,让这里的草军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压力,
此时,不断有人在大喊:
“支起火把,支起火把,杀出谷去!”
所以时不时就能看见有小帅带著兵马杀出去,然后就再没回来。
就在刚刚,他们又发现西侧的山竟然被敌军给占领了,然后这里的票帅就下令,让各家小帅反攻上山,將山再给夺下来。
此时谷口各处虽然也点起了火把,但对於草军来说,还是没办法集结大队,最后各小帅也无奈,只能敲起小鼓,让谷口的草军一拥而上!
“踏踏.踏踏..。
南向谷口明明喧闹,可这马蹄声却传到了所有人的心上,雾那间,谷口几乎一静,草军们忍不住望向了外面的黑暗。
忽然“嗖”的一声,黑暗中来一支箭矢,隨后便插在了一个草军的喉咙上。
不等旁边的人惊恐大喊,更多的箭矢从黑暗处传来,而此时的马蹄声已是震耳欲聋。
悽厉的尖叫声一下子就炸开了。
已经意识到什么的草军疯狂往后奔跑,然后又被更后的人撞得翅超倒地,最后被踩死,
而一些反应迟钝的,这会也终於看清了。
一支絳红色衣袍的骑兵就这样从黑暗处跃进了山谷,然后將还在发傻的草军给串成了肉串。
这里的草军从始至终都没能形成军阵,而好死不死,因为他们的营地距离王仙芝特別近,所以这里的票师还装模作样把谷地收拾得乾净。
所以这更是方便了这支骑军的衝锋。
但真正被骑兵杀死的草军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被人推揉在地,隨后踩踏而死。
恐慌直接从谷口传到了谷內,一些本准备从西面杀出去的草军,忽然就看见成片成片的草军从南面跑了过来,这些人还在大喊:
“官军杀来了!”
南面也有官军?北面也有,西面也有!官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如果这是白日,这些还有一战勇气的草军核心能很快就哨出保义军的人数,可悲哀的是,现在是晚上。
看著周遭不断逃跑的草军,甚至刚刚还拿刀站在身后的袍泽,这会也丟刀匯合人流逃跑。
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人还能保持他们的勇气?
夜色里,既调度不到部队,又不晓得敌军来了多少,只能听到四周无穷的喊杀和哀豪声,再往后面一看,都统的营火是亮著,可谁晓得都统还在不在呢?
这一刻,即便还有一战之力的草军也无奈的撤离了阵地,只是他们並没有丟掉兵刃,依旧按照熟悉的编制向东谷口撤离。
杀进来的骑队,正是完成了兜抄的郭从云部。
不到三百的突骑在夜色的配合下,杀出了千军万马衝锋的气势。
手里的马早就不够用了,飞龙都的骑士们举著横刀,从后面追上奔逃的草军,然后只需要轻轻一递,锋锐的刀刃就能给肌肤切出巨大的豁口。
火光下,有雄壮的草军正在大吼:
“都不要跑,到我这里来,杀官军!”
而这声音也引起了郭从云的注意,他望了一眼,然后手轻指了一下那个方向,隨后骑將华洪就奔了上去,一刀就砍下了那草军的人头。
巨量的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在华洪准备侧身去捞地上的首级时,不晓得哪边的声音在惊恐大喊:
“票帅死了,票帅死了!”
华洪心里一喜,咧开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將地上的首级捞起,麻利地塞进麻袋里。
从首级断口处渗出的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滴,可华洪一点不在乎,又兜马回身,准备去向郭从云匯报。
可这会郭从云他们哪里还在?
华洪扭头看了看左右,发现袍泽们全部都没了影子,心里大悔。
俺怎么就这么蠢?
然后再不敢耽搁,拍马就去追前面的袍泽们,边追边喊:
“给我留个!给我留个!”
“鸣鸣鸣!”
这一刻,华洪是真的后悔得哭了。
月色下,一支车骑混合的队伍正沿著土道向著东南狼虎谷飞速奔行。
这是赵怀安带著的最后预备队。
此前在匯合了多只返回的令骑传递来的消息,赵怀安大概了解了狼虎谷战场的形势。
敌军的组织能力和兵力远比赵怀安预想得还要再弱。
康怀贞那边就匯报说,他刚刚在夜里击溃了一支来援的草军,之后再没有遇到过大股援军,可以说,只他手上的三百泰寧骑士就彻底封锁了北面通道。
而冲第一番的三个都的骤马军,也同样陆陆续续送来战报,大概意思是草军至今没有能形成有组织的反抗,他们已经突破了狼虎谷外围的寨山谷地。
很显然,在牌面上,他这边占据著大优势,那这个时候,不梭哈更待何时?
但这並不代表赵怀安內心就多么淡定,相反,对於他来说,这一次才是真正的乾坤一掷,输了,那就是彻底完蛋。
所以自奔袭以来,他就一直没有说话,看著沿道上数不清的尸体和燃烧的帐篷、营地,他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向前。
没多久,他们也奔到了寨山山口,这里已经能听到前方犹在血战的廝杀声。
这个时候,在前头带队的杨延庆举著马塑奔了过来,对马上的赵怀安大喊:
“使君,有大股草军正在前方列阵,对把守在谷口的我军围击。”
赵怀安皱眉,问道:
“能分辨是我军哪支部队吗?”
杨延庆摇头,天太黑了,距离又远,他根本看不清旗號。
想了一下,他下令:
“让阎宝带著三百泰寧突骑向前,打崩他们!”
杨延庆点头,隨后夹著马腹,向东南跑去。
而杨延庆一走,赵怀安扭头对帐下都下令:
“人马披甲,隨我在这里等候!”
孙泰、赵虎齐齐唱喏,隨后便让隨军开始装备铁马,很显然,使君还是想要靠著甲骑打开缺口。
望著前方山道,又听著那里震天的喊杀声,阎宝带著骑队停了下来。
前方形势不明,不能贸然进谷,
他砸了砸嘴,却发现没有一点吐沫,於是取下水袋,小口小口地饮著。
一边喝水,阎宝一边想著现在的局势。
现在来看,最先冲入山谷的保义军並没有取得预先战果,不然草军不会这么卖命廝杀的,所以很显然,赵使君带他们来援的时机刚刚好。
从河畔营地到这里二十多里,他们一路奔了快一个时辰,赶到这里后休息一会,然后再投入战场,最后再决定性地击溃前方草军。
这一切的时机都是这么妙,这位赵使君真是一位用兵高手啊!
阎宝这边正感嘆的时候,身后想起一阵马蹄声,然后他就看见一名赵使君的帐下都骑士奔了过来,忍不住嘴:
“这是让咱卖命了!”
果然,那雄壮骑士一来,就对阎宝大喊:
“使君有令,命你部即刻冲山谷,击溃前方之敌!”
说完,这人就目不转睛地盯著阎宝,把他看得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