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人口號喊得震天响,但脸上全掛著惊慌,尤其是李罕之在喊完后,直接小声对杨师厚道:
“草军要完蛋了!咱们先占了寨山隨机应变,不行咱们就往南面跑,去徐州去。”
杨师厚没参加过票帅级別的军会,所以不晓得草军现在的军力布置,他还爭取了一下:
“情况没那么严重,敌军就算来,能来多少?很快就到天黑了,敌军根本突破不进山谷,只要等到天亮,其他地方的草军票帅们靠过来,这支唐军就得死!”
李罕之摇了摇头,杨师厚不晓得情报,现在还以为杀过来的是那支乱撞进莱芜的朝廷溃兵呢?
但现在这情况,明显就是保义军杀来了呀。
而且能这么快就杀过来,中间老营这里竟然还没收到示警,那这支保义军必然是走的水路杀来的。
实际上,自进入莱芜谷地后,李罕之就数次和王仙芝建议,要小心汶水道的防御,以免让官军用上了。
王仙芝也的確重视了,但也只是在汶水的最下游派了王重隱一支军,然后就再没在汶水两岸布置防御了。
后来黄巢晓得了,有专门在汶水南岸的尼山山系上建造了十几座简易的木楼,请当地的山棚帮忙点烽火,而那些木楼就是他们的报酬。
再然后,草军就开始不管了,而是將西面全部交给柳彦章,然后將全部精力放在了东线的突破上。
现在好了,东线的沂水防线確实是突破了,可没等攻破沂州,草军自己的腹心就被掏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李罕之就隱隱觉得不安,
他在寺庙里曾听过一个故事,那就是佛祖就要功德圆满前,就有十方外魔来坏他的功,
这个故事和李罕之的生活经验非常匹配,
在他不算成功的人生中,总能找到类似的事情,那就是每当他要成功某件事的时候,就总会蹦出来某个人,某件事,就偏偏要坏你好事,让你不如意。
学了这个故事后,他就晓得了,这就是天魔在作票,不让人圆满。
所以同样的,当李罕之晓得草军將要成功的时候,他就有预感,外魔就要来坏好事了。
正是做著这样的预期,李罕之才越发急切地想要壮大,就是想要在混乱中生存下去。
可没等他壮大呢,外魔就杀到了,而保义军就是这样的外魔。
李罕之很清楚,无论是他们这处山谷,还是后面的狼虎谷,真正可战之兵没有多少,顶多七八千人吧。
而据说保义军来的就有万人,而且如果是正常打,官军的战斗力比草军差不多能高三倍,往往草军三个核心老贼才能挡得住官军的一个牙兵。
这种情况下,你让李罕之怎么有信心?
这一刻,他好羡慕驻扎在外面的草军票帅们,不论王仙芝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们这些票帅们都免於此祸了。
但心里这么想著,他却没有反驳杨师厚说的,反而补充了一句:
“是这样,不过我们也要向后方要援兵,不能掉以轻心!”
杨师厚深以为然,然后就去安排人手去给后方的王仙芝要援兵了。
而他们这会已经奔上了寨山,原先这里布置了一千多草军。
在李罕之他们奔上来的时候,这些人正六神无主,不晓得下面谷地发生了什么。
而李罕之一来,就举著刀大喊:
“我奉命来接管寨山阵地,现在,这里由我指挥!”
这支草军的小帅疑惑上前,询问李罕之是否有王都统的符节,或者是他们渠帅柴存的木牌。
可李罕之哪和他废话,一刀就將这小帅的人头给砍掉了。
喷了半脸血的李罕之,冲剩下惊慌的人群大喊:
“敢有不听令者,此人就是下场!”
说著,他將手一挥,后面的本兵就涌了上来,强行兼併了这一支草军。
混乱,从来都是野心家进步的阶梯。
在寨山谷地的东方,狼虎谷,这里已经点燃起火把。
谷地,四个角的四座山上,无数火把下,数千草军核心精锐正匆忙整列,他们举著刀兵在各自头自的怒骂中,在山上和山道之间构筑阵地。
而留在谷內的草军骑兵们正不断向中间谷地集中,那里是王仙芝的大帐所在。
这些骑兵正在按照过往的传统集结在王仙芝身边,一旦有不利,便可立即护著王仙芝从其他方向突围出去。
论逃跑,朝廷那些穿甲的骑兵如何能追得上他们?
所以,不用任何號角的呼唤,在听到西面的混乱时,他们就已经自发匯聚了过来。
一队队草军骑土开进了营地,然后被这里的小奴和老贼给安排休息。
在营地中间的巨大帐篷內,柴存正焦躁地来回步,时不时有外面的草军奔进来稟告情况,然后就是柴存来下令调配哪支部队到哪个地方布置防线。
此时,王仙芝则继续坐在马扎上,连铁鎧都没有披。
年已四十的他,已经处在武人巔峰的余暉,但长时间的流浪转战,依旧磨链著这个盐梟大豪的精气神,让他越发精悍。
他看著柴存在那边应答,自己就自顾自的嚼著炒豆子。
这本来是给战马加夜餐的,可王仙芝却特別爱吃。
所以帐內一边是柴存焦急的调配声,一边是咯哎咯哎的嚼豆子声,略显怪异。
终於柴存忍不住了,对王仙芝急道:
“都统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那保义军竟然是乘船杀过来的,现在已经杀到了谷口,目前都不晓得对方来了多少人!都统你还在嚼豆子呢!”
王仙芝点点头,说道:
“什么时候?这刚天黑,可不就是戌时吗?”
柴存被王仙芝这句话搞不会了,半天才挤出了微笑,为都统的幽默而讚嘆。
王仙芝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对柴存笑道:
“不急,那保义军翻不了天!你让李重霸带人守在北面山谷口,別让人从那边摸进来。”
接著他又问柴存:
“骑队准备好了吗?”
柴存以为王仙芝现在就要跑路,连忙劝道:
“都统,再等等,现在还不晓得保义军来的確切人数,要是只来了很少,咱们现在就跑了,必然威望大衰,黄家的那几个狗崽子早就虎视耽耽呢?咱们还是先稳一下,真情况不对了,咱们再跑。”
可王仙芝却疑惑地望向柴存,说了这样一句:
“跑?谁说我要跑了?放心,那保义军打不进来,这狼虎谷哪里是这么简单的?要不然我扎营在这干甚?”
“让骑兵都在营內休息,等我后面命令!”
说完,王仙芝忍不住高兴道:
“这真是好,我正愁如何將这保义军一网打净呢?没成想这些人竟然自投罗网!果然天眷我王仙芝!”
柴存不晓得王仙芝自信何来?但出於对都统的信任,也就不在多说了。
隨后二人便在帐內继续等待。
这一夜且长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