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啊。
……
翌日清晨。
陈景瑜刚走出家门,就看到门口的鸽子。
他四下警惕看了一眼,快速取下鸽子腿上的纸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忍不住低声大骂。
“搞什么名堂!
“老子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成了保安局的三号人物,居然叫老子跟你们一起明着去炸人?
“都疯了吧!”
他一肚子火气地回到办公室,越想越不对劲,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洪智有。
“洪股长吗?我是陈景瑜,你现在方便来我办公室来一趟吗?
“这里有份警察厅的后勤清单审查文件,需要你过来签个字!”
半个小时后,洪智有推开而入,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皱了皱鼻子。
陈景瑜跟丢了魂似的,歪在椅子上,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一脸的愁容。
“老陈,一大清早的,家里着火了?”洪智有扇了扇鼻子,随手打开窗户散了散烟味。
陈景瑜一脸晦气的把纸条递给他:
“你自己看吧。”
洪智有看了眼用暗语写的字,内容简单粗暴,就一个意思:约张岭,十一点半开炸。
“老吴他们疯了!
“明火执仗地去炸一个满铁理事的马前卒!
“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嫌死得不够快?
“老子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他们倒好,一颗炸弹下来所有人搞不好都得搭进去!”
陈景瑜越说越激动,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这跟直接在马文栋面前拉一泡有什么区别?
“不,这比拉一泡还过分!
“这是在向整个哈尔滨宣告,我们军统就在这儿,有种来抓我啊!”
洪智有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反倒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把纸条烧掉,淡淡道:
“这不很正常吗?
“换成是你被人五大绑地请去喝茶,回来我也得想办法炸他全家。”
“那能一样吗?那是气话!”陈景瑜停下脚步,死死盯着他。
“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从那个姓马的来了哈尔滨,你处处退让,连金矿那么大一块肥肉都吐出去了,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换来眼下这点苟延残喘的生存空间吗?
“现在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就因为站长受了点委屈,就要把整个大局都给毁了?值得吗?”
陈景瑜是个聪明人,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在哈尔滨这潭浑水里,谁是王八谁是虾,他心里门儿清。
吴敬中是站长没错,可站长没了,山城那边可以再派一个来。
但洪智有要是没了,上哪再去找一个有亲王背景,能跟矶谷廉介和宪兵队那帮大爷们称兄道弟的神仙?
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亏的。
关键,他去约人,炸了,他咋办?
洪智有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老陈,这事咱们还是得听领导的吧。”
“你冷静点!”陈景瑜一把甩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吼道:“这事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马文栋在背后搞鬼!
“他刚出招想抢你的买卖,咱们这边就开炸,那不等于明着告诉他,你就是要对着干吗?
“你这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没疯。”洪智有的笑容收敛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过去忍让,是因为时机未到。
“再说了,金矿那玩意儿,丢出去容易,想收回来也容易。
“本来就不在我手里,没什么实际利润,送个人情罢了。
“但皮货生意不一样。”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那是我的经济来源,是我的基本盘。
“他动我这一块,就该想到必须付出代价。”
洪智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目光深远。
“我可以退一步,但绝不容许退两步。
“这是我的底线。
“因为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你的敌人更嚣张,带给你的折磨也更甚。”
他转过身,看着陈景瑜,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炸!”
做出这个决定,洪智有并非一时冲动。
眼下关东军在诺门坎前线被苏联人揍得鼻青脸肿,连战连败,告急的电报雪片似飞回新京。
马文栋的大靠山植田谦吉,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马文栋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点皮货生意的小事去打扰司令官,未免也太不识趣了,植田谦吉也未必有心思管。
就算他真这么干了,想在哈尔滨动用力量对付自己,也得拿出铁证。
可马文栋手里能有什么牌?
宪兵司令部的加藤司令,还有特高课的山鸣课长都跟叔叔关系匪浅。
马文栋想调动他们来抓自己?
恐怕那帮老油条也就是嘴上答应,办起事来磨洋工,能拖一天是一天。
眼下已经七月初,最多再拖一两个月,植田谦吉就该滚蛋了。
到时候马文栋不被人下毒药毒死都算他命大。
陈景瑜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这还是潜伏吗?
还是地下工作吗?
看不懂啊。
“行吧,行吧。”他颓然地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们都要炸,我还能说什么。
“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摸摸那个姓张的小子到底是什么底细。”
“不用了。”洪智有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丢在陈景瑜面前。
“你要的资料,我都给你调来了。”
陈景瑜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张岭是张淳元的儿子?”
“没错。”洪智有点了点头。
“他爹和他那个倒霉哥哥,都是咱们联手弄死的。
“这小子是回来报仇的。
“你不炸他,他迟早也要想办法炸你。
“你看着办吧。”
陈景瑜摇头一笑,“这还躲不掉了。
“玛德!
“炸!”
洪智有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就对了嘛。
“站长和刘雄都不是鲁莽的人,他们制定的计划,肯定经过了周密考量。
“你按照他们说的去办就行。
“而且,你还有一个天然的优势。”
洪智有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可以假借已经知道了张岭的身份,向他低头认怂,表示愿意弃暗投明。
“甚至可以卖我一把,就说当初的事都是我逼你干的,你现在压力很大,想找条新出路。
“为了瓦解我的势力,他一定会有兴趣跟你见面的。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手。”
陈景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张岭有这么蠢吗?这个时候见我。”
“根据心理学来说,他现在最首要的目标是我,而不是你。”洪智有分析道。
“你作为我的盟友,突然反水投靠他,就算心有疑虑,也抵挡不住这个诱惑。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保安局的陈主任。
“所以我断定,他百分之九十会见你。无非就是多带几个人,加强戒备罢了。”
陈景瑜看着洪智有笃定的眼神,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行,你是主心骨,我听你的。”
“你似乎对我很有信心?”洪智有调侃道。
陈景瑜露出一抹苦笑:“当然。我信你,甚至超过信我自己。
“至少,我可没那个胆子敢跟涩谷三郎那种疯子打擂台,还把他玩得团团转。”
洪智有微微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手去干。
“出了事,我扛。”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让陈景瑜瞬间充满了勇气。
“要出了事,宪兵队调查我怎么办?
“马文栋搞不好会对我强行用刑。”陈景瑜皱眉道。
“不会,全哈尔滨的人都知道咱们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这次的事本就是在于他的贪婪,我小小回敬是应该的,他要敢对你强行用刑,那就是跟我撕破脸。
“我觉得马文栋应该不会。
“而且,他有一个好妻子,她会劝他的。”
洪智有成竹在胸的说道。
“好!”
陈景瑜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总机。
“麻烦转警务厅总务科接张岭。”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陈景瑜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变得无比恭谦,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喂?是张先生吗?
“我是保安局的陈景瑜,冒昧给您打电话,没有打扰到您吧?
“是这样的,我想请您中午在小野餐厅吃顿便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一些关于洪智有的事情,想跟您当面聊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好。
“太好了!那咱们就中午十一点半,在餐厅见,我恭候您的大驾!”
挂断电话,陈景瑜抬起头看着洪智有,眼神里满是佩服:
“你真是料事如神,又让你说中了,这家伙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