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在华阴县城门的士兵甲胄精良,神情肃杀,一看便不是寻常府兵。
毕竟如今朝廷和伪齐局势紧张,而且二者之间距离很近,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
就算藩镇再怎么坐大,局势再怎么败坏,朝廷倒也不至于连这点兵力也武装不起来。
流民们原本拥挤在前,都想趁乱入城,但是被乱刀砍死十几个之后便老实了起来。
城门守卫冷着脸,衣袍染血,看不出半点柔和。
但是一看杜光磊打马领着几人前来,立刻和缓了神色,简单寒暄几句便立刻放行。
“宗门长老们常年闭关,门中琐事,我们真传弟子常常代劳,这些军士都认得我。”
杜光磊看到注意到李存孝的眼神,伸手在腰间一抹,后者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系了一个金鱼带在上面。
所谓紫袍金鱼,大秦九品官职中,唯有三品大员才有资格服用,要不然就是需要皇帝特旨御赐。
楼观道地处京畿,有国教之名,门中高功法师几乎都受过朝廷的册封。
真传弟子们作为宗门下一代的支柱,实际上的继承者,自然是享尽殊荣。
封散官、爵位者,比比皆是,等李存孝入门成为真传之后,同样能受封“紫金光禄大夫”,亦或者因其出身,加一个“宋州都督”,也并非不可能。
‘有所得,必有所舍。朝廷对楼观道上下如此厚待,利益关系纠葛太过复杂。’
‘如今全天下的藩镇和节度使都盯着西京大兴,楼观道只怕也少不了麻烦。’
李存孝心中千回百转,事到如今,作为太乙真人的弟子,作为契此的弟子,越是身居高位,也就越不可能从这漩涡中脱身。
天下千万生灵,都已经被卷入这场动荡,只不过普通人在这浪潮中身不由己,而他们多少能掀起些许风浪,选择就此埋葬一些人,或是拯救一些人罢了。
至于镇压这滔天浊流.
“杜真人,您回来啦?!”
“杜真人,上元节将至,您若有空.”
“杜真人,您上次为逝去的老爷斋醮祈福,我家夫人感怀至深,上元灯会,还请移步府中”
“杜真人,我家小女自从见过您之后,茶饭不思,积思成疾.”
杜光磊在这华阴县城当中显然是个名人,入城没走几步,便有几个穿着绸缎的人将其认了出来,纷纷热切邀约。
一开始还是上元灯会祈福这种常规的事情,后面就越说越往古怪的方向发展去了,搞得他额头冒汗,赶紧客气又强硬地将围观的人驱离。
做完这些,他才挤出一张笑脸,对着太乙道:
“师叔,我.”
“杜真人,了不起啊。”
老道士语气揶揄,“巧得很,老道也是真人。”
“你李师弟入了门最多也就是个法师,你已经成真人了?”
“还有什么寡妇和闺阁女子,光磊,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们楼观道也不禁止嫁娶.”
“弟子绝无此意!”
杜光磊恨不得当场给老道士跪了,尤其是旁边李存孝和叶乘霄几个人的眼神,如芒刺在背。
好在老道士也没有真的追究的意思,随便提了几句,等到了楼观道在华阴县的驿站,便打发杜光磊去探听消息。
楼观道是道门圣地,又和朝廷关系密切,其山门在华阴县中四象峰,不过为了方便门人弟子办事,在城中专门有一处驿站。
一来是替门中弟子收发信件物品,二来是朝廷若派遣官员来,除了传圣旨,基本都不会直接上山拜访,而是要先在此处投递拜帖,知会后再上山。
因此这里说是驿站,其实是一座气派威严的宅邸,五间九架,巨梁飞檐,更像是官府衙门。
门口百步之内,几乎无人敢靠近。
而进去之后,各种亭台楼阁、舞榭歌台,不必多说,身穿绯袍者更是比比皆是,甚至还有身着紫袍的,也和颜悦色,与其中的知客道士笑谈。
与其说这里是楼观道的一个办事处,倒不如说这里是一个权贵高官的交际场。
而太乙真人带着一行人入驻之后,这些朱紫之辈先是面面相觑,一阵窃窃私语后,似乎有人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声浪顿时嘈杂起来。
哪怕李存孝等人住在一个独院里面,也能隐约感受到外面火热的氛围。
这一切,都对初出茅庐的叶乘霄和魏河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后者倒还好,毕竟魏河为人淳朴憨厚,许多东西不懂,也就只当看个新奇。
但是叶乘霄则不同。
他想起当初在楚丘县的时候,接触过地位最高的人,也不过是七品绿袍慕容柏,最后被李存孝斩杀;
到了宋州城,四品红袍的白香山,对于李存孝也不敢以晚辈视之,颇多倚仗。
而现在,在这京畿治下,四品五品的红袍大员如过江之鲫,可遇到李存孝师徒,也好像遇到饵食的鱼儿,一拥而上。
他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颤栗,并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无比庆幸。
如果不是选择了跟随李存孝,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无法看见这样的场景。
那样子庸碌一生,最后被不知哪个藩镇的牙兵砍下脑袋,该是多么地无趣?
他要跟着李师兄,在这天下的中枢,建功立业!
“你平日也这么招摇?”
自从进城开始,契此便刻意隐匿了行踪,此时房间中只有太乙一人,他才再度显现。
“你在暗我在明,这不是之前商量好的?”
老道士翻了个白眼。
“这次宋州的事知之者甚多,羊灵均不说,郑朗这个老狐狸肯定会拿这个消息到处交换好处。”
“瞒是瞒不住的,现在有心人必然已经将你我和李存孝都盯上了。”
“这种时候,要是悄悄回楼观道,反而会让人觉得有鬼。”
“大张旗鼓,不说打消疑惑,至少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跳出来。”
“现在饵已经丢出,就看门中,哪些人会忍不住咬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