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
李存孝听出对方语气有些干涩,想要安慰,却也无从开口。
“也好,今天毕竟是年三十。”
张力士挤出一个笑容,上前握住弟子的肩膀。
“走,去把你两位崔师伯,还有你大师兄叫来,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月娘,你真的想好了吗?”
镖局的后院,石幼娘和张雀儿一人一边,抱着李木叉的手臂哭哭啼啼。
张家大娘子在一旁看着,哭笑不得,时不时拿手帕给二人拭泪。
“娘,我想清楚了。”
张月鹭和张夫人坐在火炉旁边,前者轻轻握住母亲的手。
“楼观道是道门圣地,若能入门,自然前途广大。”
“叶师弟有雄心,愿意去拼一拼,是好事。”
“但对女儿来说,更愿意留在爹娘身边,膝前尽孝,您千万不要觉得是家里拖累了我。”
她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何况楼观道虽好,却也不是世外桃源。”
“那黄潮入雒阳,建国称帝,几天时间,街头巷尾多出多少流言蜚语?”
“如今天下动荡,朝廷摇摇欲坠,国都所在不是首善之地,而是一等一的凶恶之地。”
“便是有宗师相护,李师兄的路,也会很艰难。”
张夫人闻言却叹气,“我不是说这个。”
“你一向要强,眼界又高,便是城中的年轻男子,也没一个看得上的,将来”
“娘”,张月鹭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已经是天鼓寺弟子,你就当女儿出家了。”
“如今的世道,嫁人或是不嫁人,能有多少不同?”
“你唉”,张夫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当初张力士有心撮合李存孝和张月鹭,她还有些犹豫。
然而这位小徒弟一天一个样,转眼已经变成张家娘子高攀不起的存在。
她倒不是此时想要女儿攀高枝,只是一年来的战乱接连袭扰,作为母亲,本能地想要给儿女找一条出路罢了。
明教已经打过宋州城一回,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回;
哪怕没有明教,也还有数之不尽的流寇兵匪、四方节度。
现在有白香山和契此的看顾,镖局的境况还算安全,可谁也无法保证,这样的安稳还能维持多久。
留下是一条路,跟着李存孝去楼观道,寻求宗师的庇护,又是一条路。
在这样纷乱变幻的世道,很难说哪一条路更好,但多一条选择,便多一个机会。
可惜
大秦光化四年,大年三十,镖局上下百余口齐聚一堂。
张力士一家、崔家兄弟、石铁夫妇、叶乘霄一家、魏河姐弟、秦羽、高成.李存孝从楚丘发家开始结识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这里。
众人饮酒行令,觥筹交错,不知谁先提起,又说起当初在楚丘的日子。
从入门练拳,到成为趟子手,再后来成为镖师,独自走镖;
从一个小伙计,到成为内城三家瞩目的天才,再后来手刃几位家主,带众人杀出重围。
众人回忆着李存孝走过的路,好像在看一部传奇话本一般,处处充满了跌宕起伏。
而如今,得知他要离开,就好像是即将从一个故事中、一个梦中醒来。
“师弟,今日一别,以后或许就再难相见了。”
石铁虎目含泪,端着酒杯。
他那新生的手臂,如今看上去已经和原本没什么区别了。
得益于德聪赠与的《伏虎功》,他不必转修,将虎魔拳和小夜叉刀融会贯通,已经到了脏腑圆满。
加上李存孝给他留下的丹药,将来足以突破黄庭境界。
除了石铁,对崔家兄弟,李存孝也没有吝啬,留下了足够修炼到黄庭的丹药。
等他们突破到黄庭之后,天鼓寺中,已经突破真形的圆华、还有德聪的药王院,都会给予照顾。
“我走了,以后镖局就要全靠师兄了。”
李存孝拿起酒,一饮而尽。
其他人来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
一夜欢宴,不知喝了几百杯,还是千杯。
他只记得爆竹声响了一夜,等周围安静下来,天色已经亮了。
嘎~
镖局的侧门推开,几人牵着马匹走了出来。
魏河单臂将姐姐魏英扶上马,自己翻身跨坐。
叶乘霄也跳上马背,不舍地回望。昨晚他的父母很早就歇息,但今日却起得很迟。
“走吧。”
赤骊很通人性地矮了矮身子,木叉稍微用力就跳了上去。
李存孝在他背后,双手拉住缰绳,低声安慰了一句。
“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我们只是暂时离开。”
木叉嗯了一声,三匹马儿嘶鸣一声,马蹄敲打在青石板上,踢踏踢踏地远了。
清晨的薄雾在寒风中弥漫变幻,很快便看不见人和马的踪影。
镖局的侧门处传出男人的叹息,还有女人安慰的声音,随即是木门合拢的嘎吱声。
镖局和这座古城一起,再度恢复到寂静之中。
“要走了吗?”
德正和白香山站在城楼上,看着五人三马出了城门。
李存孝遥遥回头,对着这边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秘境当中,必有重宝。如此乱世,不知要引来多少野心之辈。”
“契此前辈他们离开,也未尝不是为宋州城的安危考量。”
白香山挥挥手,守城的军士便将打开的城门再度合拢。
“天下十六道,几乎已经找不出忠于大秦的土地。”
“朝廷所在的京畿道,所控制的只剩下京兆府、华州、同州三州之地。”
“西边是岐王李正臣,北边是晋王李翼圣,南边是武安军马木匠,东边是梁王朱全忠.”
两人遥望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几道背影,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天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