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呦呦鹿鸣
三军既飨。
刘禅在一众龙骧虎贲的拥护下,从清明门前的夯土高台走下。
与金吾纛一并穿越清明门,踏上一级级阶梯,回到长安城头。
丞相及一众府僚近臣在城头恭候许久。
董允、费祎、郭攸之、陈震等人尽皆上前见礼。
费祎看着全身披挂,背覆血袍的天子,由衷而叹:“陛下当真乃允文允武,风采照人。”
适才于万军阵中纵横驰骋、英姿勃发的天子,与先前在柏梁台满腔韬略侃侃而谈的天子,虽然迥异,却同出天颜,夸句允文允武,如何为过?
而北伐以来,这位陛下的武功已经毋庸置疑。
有此英主,炎汉如何不兴?
费祎身侧,地位尤其尊崇的先帝老臣刘琰亦慨叹相迎:
“适才陛下策马入阵,钟鸣鼓角,横笛金铮,万音骤起。
“真可谓激荡风云,气吞日月。
“臣这一把老骨头,竟也觉筋骨忽硬,热血忽沸。
“臣虽豫州时便奉先帝,亦惜于不能逢先帝少时英姿。
“今日得见陛下天颜如此,忽有所感,想来先帝年轻时候,大概便是如此吧?”
先帝少时?
先帝少时不是在洛阳飞鹰走狗,深入体验洛阳的繁华生活嘛。
刘禅随即扭头望向立于一侧的先帝汉中王纛,又看了眼长安城下分肉而食的将士,一时感慨。
昭烈奋斗了一辈子,他今日能站在长安城头,俯瞰万马千军,是真踩在了前人的肩膀上。
丞相看着闷得一头汗的汉家天子,眼神温和,徐言道:“炎炎夏日,陛下仍一身披挂,大飨三军将士,委实辛苦了。”
“不辛苦。”刘禅闻言以手抹额笑了笑。
“不过些许臭汗罢了,没有城下将士为大汉流血,没有相父跟文武百官为大汉呕心沥血,朕想流这点臭汗还没有机会呢。”
刘禅身后麋威、赵统、赵广、关兴等一众年轻武将,亦是会心一笑。
陛下明明可以一身戎服即可,非要一身甲胄闷着。
可不就是听说军中安排了『天子入阵乐』这样的排场,便想披甲入阵耍一耍威风嘛。
须知,就连城下将士也不是所有人都出来列阵,大多数还是在外围边缘的帐篷附近躲阴纳凉。
即使出来列阵的将士,也并没有全部披甲,大半只不过是持戟而已。
毕竟嘛,这么热的天,又不用打仗,非要让将士着甲在此处待天子行大飨之礼,搞不好将士们吃肉喝酒的心情都没了。
刘禅落座,与诸卿一并饮宴。
少顷,赵云为首,领着魏延、吴懿、陈式、邓芝诸将也走城头。
“陛下万胜!”赵云率先上前,欢笑举觞。
“子龙将军万胜!”刘禅起身,笑着举樽相敬。
老将军仰饮尽。
待魏延、吴懿也上前贺毕。
邓芝也上前敬酒,饮罢后道:
“陛下有所不知。
“三个月前陛下潜出斜谷,赵车骑瞒着臣等赴斜谷见驾。
“回来后便罕见地大发雷霆,酗酒纵饮,军中莫敢近者。
“惟令臣去劝赵车骑莫要动怒。
“臣往视之,才知原来赵车骑不过佯怒饮醋而已。
“臣实迷惑,赵车骑却对臣喜极而赞曰,『陛下雄才,实乃天授』。
“臣彼时难见天颜,未窥陛下圣德之万一,心窃惑焉。
“及至数月以来,观陛下运筹于帷幄之内,讨贼于万军之中,此惑早已尽消,知赵车骑言者非虚。
“赵车骑向来少饮,方才难得见赵车骑再度举樽痛饮,不觉回首,而此身却与陛下同在长安城上,实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啊。”
邓芝感慨之声落罢,长城城头一众文武亦皆面露慨然之色。
刘禅亦然。
城头饮罢。
刘禅换上一身戎服,策马东南。
一众功侯将军,鞭马紧随其后。
有虎骑护军关内侯麋威。
护羌中郎将五柞亭侯赵统。
龙骧中郎将关内侯赵广。
虎贲中郎将汉寿侯关兴。
讨虏将军固始亭侯傅佥。
龙骧中郎关内侯姜维。
虎骑数百前后清道。
过杜陵,登白鹿塬。
东面骊山方向,浓烟滚滚自西向东而来。
山火仍在熊熊燃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倘若再不下雨,恐怕整座骊山都要被烧个精光。
一念至此,刘禅才又想到关东大旱之事。
据说自二月以来,关东滴雨未下,民相食。
传来谶语:洛水枯,圣人出。
也不知那洛水到底枯了没有。
“周平王时,有白鹿见于原上,故名之,是为白鹿原。
“昔高祖先破秦入咸阳,封闭宫室,还军灞上。
“后项羽兵四十万至新丰鸿门,高祖兵十万屯灞上。
“所谓灞上,便是此处了,因白鹿原在灞水之上而名之。
“文帝世,匈奴南侵,一军屯灞上,一军屯棘门,一军屯细柳,棘门灞上军纪松弛如儿戏,唯有周亚夫所统细柳营军纪严明……”
大汉天子与一众军功封侯的年轻将军于白鹿原驻马片刻。
祖籍河东,自幼听家里人讲关中典故的关兴,将这座白鹿原得名的由来,及原上发生过的典故与天子一一道来。
白鹿原的名字,对于刘禅这个穿越者而言可谓如雷贯耳,却是不晓得还有这些典故。
虎骑在前开路,一行人没多久便来到一处被当地人唤作“荆屿沟”的河谷饮马。
白鹿原被这道宽阔的河谷从中间一劈为二,分成东西两部,河道宽阔一二百米,水色深蓝,不能见底,给人一种湖泊的感觉。
让刘禅有些惊异的是,整片河谷不见乔木一株,唯见竹海万顷随山风翻涌。
竹涛阵阵,碧浪接天,让刘禅霎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巴蜀。
就在刘禅有些恍惚之时,耳边忽然传来呦呦鹿鸣之声。
循声望去,却见上游几十步外,一大一小两头麋鹿正在饮水。
而这两头麋鹿身后的竹径上,又一群麋鹿正缓缓往深蓝溪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