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倒霉的博希蒙德
第二天的亚拉萨路依然晴朗,明亮,天穹高阔,阳光璀璨。
可惜的是,来到主塔楼的议事大厅参与这场重要会议的人却丝毫没有被如此舒适的阳光与景色打动,他们各个神思不宁,面色阴沉,看不到一点喜悦的颜色。
在落座后,雷蒙甚至忍不住咕哝着抱怨了一句:“博希蒙德这家伙……”
在场的人都能懂得雷蒙的意思,一些人更是赞同的微微点头。确实,如果这封求援信不是博希蒙德寄来的,而是拜占庭的曼努埃尔一世送来的,十字军们当然可以幸灾乐祸,袖手旁观。
但安条克就不同了,安条克,的黎波里,亚拉萨路与埃德萨——这四个位于最神圣之地的基督徒国家,在建立之初的时候就相互发过誓,要彼此扶持,并肩战斗,永不背叛。
他们不可能将博希蒙德的恳求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要我说,”阿拉比亚的居伊侧身与大卫说道:“安条克的博希蒙德早该设法与拜占庭脱开关系——又或者……”他挑起眉毛,向大卫做了个不祥的手势。
大卫却只是摇摇头,要废除与拜占庭之间的契约,哪里来的那么容易——最初的博希蒙德一世,也就是安条克公国的创立者,在败给了拜占庭后,就签署了条约,将拜占庭的皇帝视作君主,自己则甘为封臣。
那时候博希蒙德一世如此做,也有一部分泄愤的意味在,毕竟那时候安条克公国已经被他的侄子掌握了大权,他只是个名义上的大公罢了。
但这无疑带给了之后的安条克大公数不尽的麻烦。
拜占庭帝国对安条克一直虎视眈眈——主要是安条克的位置,拜占庭位于小亚细亚半岛的西端,它的东侧就是曾经的塞尔柱突厥,即便如今它已四分五裂,依然是一个棘手的敌人。
而在最大的对手罗姆苏丹的下方,就是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这是一个信仰基督教的小国,处在拜占庭,塞尔柱突厥,基督徒国家缝隙之中。
而与拜占庭遥遥相对的正是安条克公国,如果能够兼并这个基督徒国家,拜占庭的军队就可以对罗姆苏丹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所以,既然已经有了那么一个介入点,之后的拜占庭皇帝就没有停下过自己的手段——从博希蒙德一世在意大利去世后,阿莱克修斯一世提出要将拜占庭与安条克合并——被十字军们拒绝了。
到拜占庭皇帝约翰二世兵临城下,要求博希蒙德二世之女的丈夫,阿基坦公爵雷蒙德成为自己的臣属。
再有曼努埃尔一世趁着博希蒙德三世(也就是我们的这位博希蒙德)沦落为撒拉逊人阶下囚的时候,趁火打劫地娶了他的姐妹,并且要求他与自己的侄女缔结婚约……从而正式取得了安条克的宗主权与继承权……
现在安条克与拜占庭之间的关系已经如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了,除非……有人能如亚瑟王那样,将之干脆利索地一分为二。
“诸位。”鲍德温的声音自上传来,大卫立即端正了坐姿。
“我们需要慎重考虑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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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希蒙德面色阴郁的走出了他的房间。
不,或许不能这么说。
这个房间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希腊人和一个匈牙利人,他们一个受了需要截断肢体的伤,两个则得了痢疾,血液,脓液和粪便的气味充裕着那个不大的空间,几乎叫人无法呼吸。
他满心烦躁的走了出来,但眼前的景象依然无法让他感到轻快。
他所见之处,无论是藤蔓横生,荆棘遍布的平地,还是半倾塌的水房、仓库和工坊,到处都挤满了垂头丧气,面色灰白的士兵们。
他们或站,或躺,混杂在一起,就像是一团又一团灰黑色的影子,叫人无法分辨得出他们的面目与身份。
博希蒙德隐约听见了马儿的嘶鸣声,想要去看看马厩那里的情况却又停下了脚步,此时的寂静并不代表平和与满足,相反的就像是风暴来临之前的海面,他们所乘坐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打翻。
他看到几个士兵的眼睛向他看了过来,博希蒙德抬起手臂,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镀银链甲,以及闪烁着微光的宝石领针,还有厚实的皮毛斗篷。
他犹豫了一下,想要回到房间,但一想起那些尖锐的呻吟,诅咒和哭泣,又只觉得一阵窒息。
“我们的教士呢?”他问身边的侍从,他的侍从跟随了他很久,一看到博希蒙德的脸色就知道他现在也正处在崩溃的边缘,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拖延,马上低声道,“他们都在曼努埃尔一世身边。”
博希蒙德闻言,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蔑的讥笑:“一群蠢货。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曼努埃尔一世的金子和丝绸。”
因为之前针对叛徒与异教徒姆莱的军事行动不但没能取得任何结果,还折损了一大批十字军骑士和教士的缘故,教会对他们颇有非议,无论是罗马的还是亚拉萨路的。
他这次带出来的教士并不多,而他们之中可信任的就更少。
博希蒙德身边原本倒是有一个忠诚的教士,只可惜他在之前的战斗中不幸中了流矢,死去了,其余的教士们,他们听说曼努埃尔一世因为看到了自己侄儿的头颅而昏厥了过去,就迫不及待赶到了他的身边,想要向这个拜占庭帝国的皇帝献媚来求取钱财和权利。
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完全没能看出这场战役正在以一个不可遏制的速度向着失败的深渊滑落,他们所求的东西可能只是虚幻的空中楼阁。
博希蒙德最终还是没有回去自己的房间,他依靠在一座倾塌了一半的墙垣边,仿佛漫不经心地和自己的侍从聊着天,“已经确定是那一位的头颅了吗?”
侍从非常明确的点了点头,当时的场面有点混乱——曼努埃尔一世掀开了箱盖,看到里面的头颅时,就立即倒了下来,在他倒下的时候,手臂打到了箱子,将它从桌上掀了下来。头颅咕噜噜的滚出了很远,还是他不顾血污,大胆的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死者的面孔经过擦拭,所以他看的很清楚,确实就是那位年轻俊秀,但总是带着一股倨傲之色的年轻将领。
博希蒙德的唇边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微笑——谁都知道曼努埃尔一世在继位的时候就已经阉割了他兄长所有的男性后代。
而这个所谓的侄子却是在他仅存的兄长伊萨克死去后一年半才出生的,就算是遗腹子,这个遗腹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