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只觉得杯子里的药水和胃里的药水都像是活了似的。它们就像是两支军队,在他的口腔,喉管和胃里打架,一股拼了命地想要冲进去,一股发了疯地想要冲出来。
他可以感觉到塞萨尔的手正牢牢的抓着他的后脑勺,他想要叫他马上住手——这样对待国王未免太无礼了!但塞萨尔拿出了他当初轮转在儿科的经验,巧妙地一边压制,一边施加力道,逼迫着鲍德温喝光了杯子里的药水。
虽然溢出了一些,但也喝了一大半了——希拉克略在调制药水的时候,应该记得放量——分量是足够的。
塞萨尔一松手,银杯就径直落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砰当一声,然后咕噜噜的滚到了角落里啊,鲍德温双手按着喉咙,眼睛上翻,不受控制地从椅子滑到了地上。
这个场面若是有人看见了,大概会以为塞萨尔强迫他喝下的不是圣水,而是毒药。
哎,只能说,鲍德温宁愿去喝毒药,也不想再碰这个药水一下了,想到自己还要连续喝上一个月,甚至一年,他更是生无可恋。
“地狱的岩浆也不会被这个更难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呻吟着说道,任由塞萨尔把自己拖起来,拖回到床上,椅子上是不行了,他现在完全坐不住。
万幸的是,这种药水虽然口感恶心,味道苦涩,但喝下去后基本上就没有做呕的感觉了。他张着嘴,像是一条离水已久的鱼那样,直瞪瞪地盯着天板。
塞萨尔又是好笑,就是无奈。
可惜的是,鲍德温的这份苦楚可能还要吃上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将注射器制造以及注射液萃取出来为止。
注射器交给了伯利恒的哈瑞迪,而他在大马士革的时候,以自己姐姐纳提亚的名义定制了一整套露蒸馏设备。
没错,这个时候无论是在欧罗巴,还是在叙利亚,都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蒸馏技术。
最初的蒸馏器是由以撒人发明的,大约成型于公元一世纪到二世纪。公元八世纪到九世纪的时候,撒拉逊人的工匠就已经开始用蒸馏器来蒸馏朵从中萃取,露和精油,而如今,亚平宁半岛上,人们已经开始用蒸馏器来蒸馏淡酒,他们蒸馏出来的烈酒至少已经达到了四十度到五十度。
因为在诗人们的描述中,将酒泼入火中,可以让火焰燃烧的更加迅猛,而不是熄灭。
因此,除了更为精密和洁净的注射器外,塞萨尔还需要蒸馏出更为纯粹的酒精,而后通过乙醇提取法提取出药物中的有效成分,而在整个过程中,他还要避开教会无所不在的耳目。
他不知道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可能会漫长到叫人绝望,但从哈瑞迪身上,他发现了自己的一个误区,他尚未适应这个世界所运行的另外一套法则——这个世界是有非凡之力的,就如同哈瑞迪,他能判断出一根细若发丝的空心针管内壁是否足够光滑,还能够用更细的,也是更坚硬的金属丝来进行打磨。
在这许许多多受到赐福的人群中,总有一些人具有着不同的能力,或许别人看起来这些能力不值一提。但若是能够把它运用在他们从未设想的过的地方,或许能够创造出更大的奇迹来。
寻觅这些人可能同样需要时间,钱财和权力,但远比塞萨尔一个人苦苦研索好得多。
只希望那个人,那几个人,也能够是个以撒人。
虽然这么想确实有些自私,但塞萨尔如何能够放心的使用哈瑞迪,不就是因为他是一个以撒人吗?基督徒对于以撒人的憎恨更胜于撒拉逊人,一个以撒人如果敢走到一个基督徒面前,向他揭露另一个基督徒的罪行,这个基督徒还是个骑士领主和贵族,对方肯定会哈哈大笑,然后看在他给自己说了一个天大笑话的份上,把他拖出去,直接吊死。
但如果对方是个基督徒——塞萨尔可不敢冒这个险。
“你在想什么?”鲍德温终于缓过了劲,龇牙咧嘴地来到他身边。
虽然他的眼睛不断瞟着桌上的水壶,但还是忍耐着没有去倒杯水一口喝掉,冲刷掉嘴里苦味。
“想什么时候可以回到伯利恒。”
他将哈瑞迪送回伯利恒,除了他在这里做事,会受到太多人的窥视之外,还有可能遭到额外的诘问和刁难。
当初威特还只是半个以撒人,都会遭到人们的排挤与蔑视,当然,或许他与生俱来的恶毒也才是最大的原因。但毫无疑问,这成为了一个铁证,正如一些人所说,即便只有一半的血,他也是个以撒人,就像是一滴墨水可以污染整个杯子里的水。
威特尚且如此,就不必说一个纯粹到了极点的以撒人哈瑞迪了。
但他在圣十字堡,哈瑞迪在伯利恒,这就造成了哈瑞迪在遇到一些问题的时候,需要有人传信,他们才能沟通。不是说信件的安全性,不曾面对面的交流,问题解决起来就格外的缓慢而且错误频出。
“你得等等,等你好了,等我好了。”鲍德温说。
这一等,就是整整七个月。
塞萨尔终于得以返回伯利恒,令他高兴的是,在针筒的制作上,哈瑞迪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他拿给塞萨尔看的东西,已经可以抽取药水并注射了,或许还有些渗漏,但无伤大雅。
纳提亚也拿出了蒸馏得来的烈酒,作为一个贵女,她的工匠们摆弄蒸馏器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无论是露还是酒——这都是贵族们享乐时的必需品。
而在塞萨尔检测酒精浓度的时候,一个不知道还说是噩耗,还是喜讯的消息传进了伯利恒。
公主希比勒产下了一个死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