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阙离开西海多年,从未回来过一次,但他于西海的影响力,也从来没降低过。
就和他当初在滴水洞内对着一片战争迷雾悟出来的道理一样,只要他还在往前跑或者地位够高,那些曾经的下属,就会一直忠诚。
对于王玉楼留在西海的下属而言,王玉楼人离开了,但他的威严在西海是日渐强化的。
王玉阙在两宗前线做了红灯照特别功勋堂执事,忠诚!
莽象仙尊终于成道了,王玉阙现在是莽象仙尊门下的第一人,忠诚!
王玉阙就任仙盟副盟主啊?
那得是先对着群青原的方向咚咚咚,然后起来喊忠诚!
王玉阙被太和水尊亲自引上了群仙台记好了,玉阙真人的画像必须用灵蚕丝承载,普通的散修不许买!
如今的西海,最繁荣的地方有三个。
其一,为西海第一拍卖行,王玉阙割的很多倒霉蛋嗷嗷叫,但已经有数不清的人靠西海第一拍卖行在西海成功筑基。
不狩妖,不斗法,不冒险,单纯靠脑子成功筑基。
其二,为西海斗法场,这里不是什么善地,每个月都要有好几名修士死在斗法场中。
但袁五已经靠斗法场斗法筑基成功,而且还成为了王玉阙在西海势力的核心人物之一。
可以说,命运的小小转折,把袁五这个废物一路炼成了精钢。
如袁五这样的人有不少,脑子差点,但运气和天赋不是太差,所以能在斗法场闯出一条血路。
其三,为西海第一楼酒中仙,当初王玉阙和金明度的婚事就是在此办的。
现在王玉楼成为了仙盟副盟主,酒中仙酒楼就和镶了金边似得,成为了西海最知名的酒楼。
而黄秋生在西海仙城停留,就是为了见到王氏的西海别院执事郑彦。
酒中仙三楼的雅间内,黄秋生很是客气的邀请郑彦入席。
“郑彦道友,秋生有礼了,请。”
两人拉扯了一番,黄秋生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春泽真人的礼遇,秋生感念颇深,无以为报,所以想通过郑彦道友,向映曦道友送些馈赠。
此事你知、我知、映曦道友知,玉阙真人知,如此方可不为外人所惦记。”
牧春泽的位置敏感,所以不能收黄家的馈赠,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是让老黄找周映曦。
郑彦是王氏在西海的核心负责人,王玉楼的亲信。
黄秋生选他,是因为怕自己直接去找周映曦,会给玉阙真人添麻烦。
直接找玉阙真人又太显眼.更是给玉阙真人添麻烦。
这件事换一个不是太有视野的人来,可能都意识不到其中的问题。
也就是黄秋生做过红灯照掌门,本身还出身大族,所以才明白王玉阙的尴尬。
副盟主的位置是真的,但终究是办事的牛马领班,而且王玉楼的老丈人还是仙国的国相,其中曲折黄秋生不懂,但他理解不可瓜田李下的道理。
“小事,不过我得先向映曦仙子禀报,秋生掌门,您可能要等等。”
郑彦终究是不敢直接答应,王玉楼的法旨传遍了门下所有人——任何人不准轻易收礼,尤其是关于王玉楼的。
小利罢了,没必要拿,拿了只会一身臭。
“明白,明白,那我就在西海停留一段时间。”老黄笑着应了下来。
忽然,包房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大到隔音阵法都拦不住的地步。
郑彦眉头紧皱,表情有些疑惑,他是王氏在西海的牛马领班,酒中仙内有人闹事,他既然在,当然不能不管。
两人一起出了三楼的雅间,站在廊上,却见有一队穿着仙盟执事法衣的筑基修士正在下面的大堂停留,带队的,正是陈养实。
而嘈杂声还不是这些仙盟执事们搞出来的,而是一楼大堂内吃饭的修士们搞出来的。
因为,陈养实身后的两名修士站在一起,共同捧着一张巨大的玉阙真人画像。
画像由七品的灵蚕丝制成,其上的玉阙真人正负手而立,站在山巅遥望远方。
因为画的是玉阙真人的侧身相,因而只能看见玉阙真人的半张脸以及一只眼睛。
画师显然是极有水平的,仅仅是侧脸和眼睛,便勾勒出了玉阙真人内心的坚定与博爱,眼中更是藏着无限的悲悯。
嗯,是服务天下修士的仙盟盟主该有的样子。
陈养实带着仙盟执事和盟主画像来了酒中仙,见到的修士们当然不敢怠慢,大家一起跪着参见,所以才吵到了雅间内的郑彦与黄秋生。
摸清了局势后,郑彦苦笑了一下,便下去迎接起了陈养实一行人。
能不苦笑么,以前自己是西海第一玉小将,现在来了个带着画像跑的卷王。
你是郑彦你也麻!
“酒中仙内的玉阙真人画像很好,但只是玉阙真人曾经的样子,此番我从群青仙城上任龙虎真人协理,带了不少新画像过来。
来,郑道友,你我一起,把这新画像挂上去。”
一番拉扯,陈养实完全没有犹豫,直接把郑彦当自己人应对。
他来西海是为王玉阙办事的,但王玉阙主导变法改向,也是为水尊办事的。
所以,借王玉阙的力,能把王玉阙于西海的势力再发展发展,同时也能更好的在西海推动变法改向,也就是先选后推。
全力献忠,忠不可言,这是陈养实昼夜不停研究王玉阙发家史,研究出来的结果。
仙尊们不在意忠诚,但忠诚似乎又是必然的入场券,他已经被迫不忠过一次了,怎敢再犯?
见陈养实和郑彦要以两位筑基修士的修为,费劲的爬上爬下挂画像,黄秋生的心中忽然有种油然而生的茫然。
空荡荡、飘飘然、凄凄惨惨,好不复杂。
如果自己没退,今日的王玉阙,会不会是自己呢?
陈养实西海献忠王玉阙的表演进行完了,便和郑彦与黄秋生一起入席,询问起了西海的事情。
铁打的王氏西海别院,流水的西海仙盟三真人。
他要在西海推动变法改向与先选后推落地,离不开郑彦的支持。
“.难啊,先选后推简单,但也不简单。
四个问题。
其一,选拔的门槛设在哪?
不能直接给所有练气巅峰参与选拔的机会,但门槛定的高了,又会成为先推后选。
其二,推荐的名额怎么算?
这里还不是谁有推荐的资格,而是盟主大人明确过,要对筑基名额进行限制。
这个限制后,哪些人能拿到推荐筑基的名额,怎么分?
其三,推荐机会下放,下放到哪一层面?
筑基巅峰有推荐资格吗,有的话,那筑基后期的呢?
其四,倒卖筑基推荐名额的情况要不要处理。
肯定有人无法通过筑基名额选拔,但又有一定的各类资源。
基于仙盟变法改向、先选后推施行后,合法筑基和不合法筑基的差异,必然会催生出‘名额买卖’机制。
怎么管,如何管,都是问题。
郑彦道友,我也难啊。
在西海推动变法落实,离不开你的支持。
来,你我满饮此杯。”
灵酒下肚,郑彦也不敢怠慢,王玉楼主持变法,派陈养实过来在西海这个王玉楼的半个基本盘打开局面,他自然需要全力支持。
不是内斗的时候,说到底,他和陈养实分属两个王玉楼门下的派系。
他是王玉楼在王氏继承来的班底成员,而陈养实是王玉楼在仙盟内的下属,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关系,而且他也争不过陈养实。
“养实道友思虑周全啊,我对变法不了解,就是个西海野修。
不过,玉阙真人在九窍谷刚刚举行了一次特殊的‘先选后推’,直接从九窍谷的外门弟子中,选了七十多人加入了内门。
其中的曲折,很是精彩,你刚刚提到的四个问题,都有相关的对照。
你可以找九窍谷的人要来相关的详细流程,向玉阙真人学习嘛。”郑彦道。
“是啊,玉阙真人的交代,我一向是入脑、入心、入魂,每每思量,又总能有新的感悟。
以前,我还以为这是我自己还算有点天赋。
渐渐的,我才颇为后知后觉的明白,这都是玉阙真人的水平太高。
盟主大人的光芒只是稍稍照到了我点,我就能瞬间开悟。”
陈养实正沿着王玉楼曾经走过的路往前走,已经有了几分‘小玉楼’的样子。
然而,他其实只摸到了修行的行,距离修真的真,还差太远太远。
而王玉楼,已经走上了门槛极高的修真之路。
——
“相公,你这次离开仙城后的行程是不是有些奇怪?”
金乌赶日上,金明度爬上了王玉楼的怀,低声问道。
说是调停大天台山-明诚道院之战,但实际上一直缩在九窍谷炼器。
而且,天天还神神秘秘的,连自己也不许看。
“哈哈哈,没有吧,我还没见过梧南绝壁,过来看看而已。”
王玉楼笑着答道。
亲自送萁太昱到梧南绝壁边后,王玉楼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
没有任何意外,五灵生茂枢已经晋升下品法宝之阶,萁太昱也顺利离开。
他有心理准备——自己做的事情,在有心人眼中就是明牌。
但是吧,有心人们选择了沉默。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们相信王玉阙不会犯傻,长久以来的信誉在这一刻得到了兑现。
莽象也如此,他让老李过去盯王玉楼的行为,反过来看,其实也是某种保护。
毕竟,万一王玉楼真玩崩了,把自己给整死了,反而可能会影响仙盟变法的推进。
“那咱们现在回转仙城?”
王玉楼看向红灯照的方向,眼睛闪过一丝寒意,道。
“不,去红灯照,好久没见师尊了。”
莽象,莽象,他从来不喜欢见莽象。
这个狗东西害死了太多他曾经认识的人,太多太多,数不清。
理论上,没有莽象还有会老象、大象、小象。
把时间尺度放长,总归会有个人,在某一时间点掀起波澜,从而裹挟着王玉楼的命运在苦海中翻腾。
所以,王玉楼不该太恨莽象,生活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规则和秩序向来如此。
而且莽象也带着王玉楼上了青云,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吧.王玉楼毕竟不是什么绝对理性的石头或冰块——他有感情,有自己的思想。
而且同样是站在利益的角度,未来王玉楼不除了莽象,就难以真正的独立行走于大天地的舞台中心。
故而.努力翻越吧。
不过在努力翻越莽象这座山前,该懂事还是要懂事的。
——
带着三件飞行法宝张扬的是王玉阙,回到莽象山上见师尊的是王玉楼。
王玉楼骑着肥肥的黑龙马,低调的堪称可怕。
等他回了莽象山,关于他回宗的消息才被看到三件飞行法宝在红灯照外停留的修士们传出来。
可能真就是因为需要修行神通,莽象在得证金丹后,依然在大天地长期停留。
王玉楼上山的路走到一半,就听到了莽象的传音。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多少带着点怨念,但王玉楼知道,莽象不会有怨念。
所以,他就是在点王玉楼对水尊的忠诚。
陈养实到西海,恰似水尊的触手伸到了红灯照旁,老莽不乐意。
王玉楼一路飞至莽象道场的大殿内,跪在地上邦邦邦交响了一下,才开口道。
“师尊,弟子有罪。”
不能向莽象认错,因为莽象可能真会打这张牌。
但我有罪你也处理不了我——这才是王玉楼要说的!
老登,变法改向了,懂?
这并非对莽象的不敬,而是双方本身就是为利益而走到一起。
“不,你没罪,不过你确实不用来,水尊的变法改向我是支持的。”
尊位上的少年仙尊从修行的状态中醒来,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下面的王玉楼。
“师尊,我打算让显茂老祖以法宝载道紫府法开紫府。”
请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产生了淡淡的回音,莽象还真被王玉楼的坦诚整的愣了一下。
旋即他笑了,语气也带上了笑意。
“你不用试探我,玉楼,只要你有用,我就会一直用你。
“不过,你我确实缺一场深谈。
“变法走到这一步,我反而是尴尬的,我可能到最后都不会正式就任了。
“水尊的变法改向,是好事,但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玉楼,真实的想法。
“毕竟,你太会伪装了,甚至伪装出了懦弱和心软的样子,有一段时间,我还真被你给骗了。
“在变法的事情上,你从来没有真正的袒露心迹过。
“你或许能骗得了下面的那些紫府,但骗不了我,更骗不了其他同道。
“你装的太认真了,太完美了。
“我们可以装,你还不配,所以,说说你对变法的真实想法吧。”
王玉楼,别装‘沙比’,说实话!
莽象的声音很轻,但听在王玉楼耳中,恰似雷鸣。
他的所有小动作,莽象都看在眼中,连同他刻意保持的部分‘懦弱’也一样。
伪装有不同的层级,天蛇那种伪装属于假作真时真亦假,该真就真该假就假。
水尊的伪装属于想真就真、想假就假。
王玉楼的伪装之认真,从对待陈养实的安排上就可见一二。
洞察大局的聪明、回馈水尊的懂事、渴望跳船的贪婪、希望更进一步的渴望、不敢越雷池的懦弱,在对陈养实的安排中都有。
然而,可能正是因为装的太认真了,反而暴露了他刻意为之的真相。
“师尊,玉楼以为,变法只能延缓仙盟内压的问题。
水尊押注下一个时代,本身也是用未来预期换当下的稳定。
能不能实现,都是两说。
而且,只动底层的修士们,无论是定量清剿,还是先选后推,都是死路。
变个七八百年,又会回到老路上。
可长久的变,统治成本又会降不下来。
玉楼的理解是,您和水尊都看懂了这些,只是水尊更.”
到此,王玉楼不说了。
水尊更牛逼,你莽象不行——这话不好说出口,可能太伤莽象。
“更能下注?”
少年仙尊笑着摇了摇头,他决定给王玉楼传传道。
毕竟,王玉楼确实够得力,够聪明,够有野心,也够能忍。
“玉楼,我那些话都是骗他们的,你怎么也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