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邺城之战(万字大章)
“直娘贼,这女子给俺!俺要她!”
“谁给的钱高就是谁的!”
“我们不是军妓!我们不是军妓!!”
“军耶救命!救救我们!我们是附近村子的百姓!”
“直娘贼,俺就要这个了,屁股大!”
黄昏下,邺县城北的营盘南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上百顶帐篷,帐篷中间的空地上,几近千人的牙兵们正在围着上百名女子,满口的污言秽语。
面对他们的污言秽语,这些被草绳束缚双手双脚的农家女子们却在竭力的证明自己并非军妓。
只是任凭她们不断求救,挣扎得披头散发,满身泥灰,却也换不回这些围观牙兵的援手,反而是因为挣扎厉害而被牙兵挑选,即将被带往军营服侍不知多少人。
她们久在昭义、魏博生活,又怎么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只是生的希望摆在眼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们也不愿意放弃。
可惜最后的结果依旧令人绝望,数百名女子被上千牙兵三五成群的买走,生拉硬拽,在路上留下无数痕迹。
她们被拖到营内,不多时营内便响起了衣物的撕裂声,与哀求和叫骂声。
毕竟是在魏博的地盘,牙商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这些被掳掠的女子基本都毫无背景。
可即便生得不漂亮,却也被牙兵视为发泄的对象。
当这些声音响起后,无数还在吃饭的牙兵纷纷前去围观,而许多完事的牙兵干脆在帐篷门口开始收费。
只需要几二三十枚钱,就能入帐好好发泄一番。
这点钱莫说对于牙兵,便是对于州兵都不算什么。
随着太阳彻底落下,来往这些帐篷的兵卒络绎不绝,整个营盘不像军营,更像是青楼。
面对这种乱况,韩君雄、李弘规等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闹剧从入夜到夜半,这些兵卒们才渐渐安分下来,虽说仍旧有靡靡之音传出,但声音小得不可察觉。
时间在不断推移,眼看天色来到了天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联军营盘西边的夜幕下,却仿佛有暗流在朝着营盘流动。
距离营盘十余里外,数千名身着扎甲的骑兵矗立在黑暗中,每个人口中都含着木衔,马蹄都包上了野草粗布,其中不少人背后都背负了数十斤重的火药包。
“殿下,眼下已是寅时四刻,前方三里便是叛军的塘骑巡哨范围。”
夜幕下,便是刘继隆也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但他只需要知道现在是寅时四刻就足够了。
按照他对安破胡的吩咐,安破胡现在应该已经发兵半个时辰。
以汉军传统,步卒突袭基本都是马步兵先行突进,步卒全身着甲,乘坐牛马车随后突进。
待马步兵发现敌哨后开始驱赶,而敌军出现后,马步兵传哨,步卒下车结阵突进。
这么做才能将体力消耗降到最低,但这样的做法也只有畜力充足的汉军和巅峰时的汉唐军队能做到。
想到此处,刘继隆伸出手感受了下趋于平稳的风向,颔首开口:“三军点火,随吾突袭邺县!”
伴随着他军令下达,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五千人便以伙为单位,纷纷点燃火把,抖动马缰。
五千精骑声势浩大,便是衔枚裹蹄也无法遮盖。
在“嗡隆隆”的马蹄声中,汉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邺县方向突进。
“哔哔——”
果不其然,在他们突围进入邺县范围十里后不久,四周便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哨声层层传递,而汉军不受影响,只是埋头突进。
“哔哔——”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营盘内便已经响起了刺耳的木哨声。
“敌袭!!”
“铛铛铛……”
木哨与铜锣声不断作响,三镇联军的兵卒骤然从睡梦中惊醒,惊恐看向四周。
他们从原本的迷糊到清醒,最后在耳边“敌袭”声不断响起的同时,连忙开始相互帮忙着甲。
只是相比较他们,同在营盘的五万多民夫们就显得惊慌失措,下意识冲出帐外,数十人成群的往营门跑去。
“怎么回事?!”
李弘规掀开帐帘,脸色惊惧的看向帐外急匆匆赶来的牙将们。
牙将们见状连忙作揖:“西边传来敌袭的木哨声!”
“先派人把民夫看好,莫要让他们冲撞军营!”
李弘规来不及想西边为什么会出现敌军,他只能先安排夜值兵马弹压乱窜的民夫,以免造成营啸。
在他安排后不久,刺耳的哨声再度传来,而嘈杂的营内根本听不清所谓哨声。
自西边代表敌袭的哨声在营盘内响起,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嗡隆隆的马蹄声开始闯入无数人的耳边。
夜幕下,站在营盘西侧箭楼的哨兵则是清楚的看到了无数火光沿着官道疾驰而来,移动速度十分迅猛。
“哔哔——”
上百名哨兵只能不断吹动木哨,而此时军营内依旧乱哄哄的。
自哨声响起不过半刻多钟,对于昨夜玩弄女子的联军兵卒们来说,他们现在才堪堪穿上衣袍和裙甲,而汉军却不会给予他们继续穿甲的时间。
“哔哔——”
刺耳的哨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联军的哨声,而是汉军的哨声。
五千精骑好似早有训练,先锋的百余名骑兵从不同方向冲锋靠近营墙,若是发现堑壕则将火把丢入堑壕中,火光将堑壕照亮,提醒后方。
若是马失前蹄坠入堑壕中,则只能等待其他兵卒救援。
话虽如此,营造十万军民休息的营盘并不容易,更别提刘继隆只给了李弘规不到一天半的时间。
突破营盘外的层层堑壕后,汉军精骑一分为二,开始环绕营盘抛出少量火把,接着取出早有准备的火箭,点燃后以强弓射出火箭。
霎时间,漫天火雨坠入营盘之中,无数帐篷、草垛被射中后燃起熊熊大火。
“着火了!着火了!”
“灭火!”
“水井!去水井取水!”
李弘规好不容易派兵将引起骚乱的民夫弹压,结果一阵火箭袭来,民夫们再度骚动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仅仅是民夫,三镇的许多兵卒都开始在火光下开始逃亡空地。
许多兵卒匆匆穿上胸甲便开始逃亡,更有甚者连甲胄都没穿上,只是穿上了衣袍靴子便开始跑向营内空地。
“整顿兵马,走东营门出营结阵,击退来犯之敌!”
李弘规不断下令,牙将们也连忙奔走。
韩君雄在乱军之中找到了李弘规,连忙发声质问:“不是说汉军已经被包围在鹤山了吗?为何我军西侧会出现敌军?!”
“某如何得知!”李弘规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不仅仅脑中混沌,双腿更是因为昨夜的“操劳”不断发软。
他出声过后,他便已经后悔,只能连忙找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趁着火势还没有扩大,走东营门出营结阵!”
韩君雄被落了面子,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也清楚现在再不找补,营盘内的近六万大军肯定会死伤惨重。
“撤!走东营门撤军!”
他转身吩咐麾下牙将们开始指挥兵马从东门撤退,只是当他们向东营门移动的时候,却发现天空中的“火雨”也在往东营门移动。
“混账,是骑兵的火箭!”
李弘规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来犯之敌是骑兵,连忙根据火雨的移动方向,安排大军往南城门突围。
数千人一边灭火,一边朝着南门移动,只是不等他们靠近南门,便只觉得大脑突然空白,随后便看到了火光下的南门方向突然升起一道高达十数丈的扬尘。
“轰隆!!”
气浪裹挟着扬尘冲向四周,各处燃烧的火势都被吹得陡然一偏,但很快又随着气浪消退而更加猖狂的燃烧了起来。
“额啊……”
“灭火!救命!”
李弘规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汉军火药包的威力,原本还算沉着的他,在感受到火药包的威力后,顿时便脸色惨白。
“这是官军的方术?”
他惊惧看向身旁的韩君雄,韩君雄也惨白着脸色:“恐怕是……”
“直娘贼,管不了那么多,继续朝南门突围!”
李弘规眼看营盘内的火势越来越大,渐渐到了难以遏制的程度,只能硬着头皮带兵向南门突围而去。
他们越往南门靠近,越觉得胆战心惊,只因为随着他们距离南门越近,所见的场景便愈发惨烈。
原本的营门已经荡然无存,连带着数丈宽的营墙也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深尺许,波及十数丈的条状长坑。
营门四周残肢断臂不少,而营盘外则是依稀能看到火光。
“嗡隆隆……”
马蹄声愈发靠近,李弘规及韩君雄脸色突变,异口同声的叫嚷起来:“结阵!!”
“杀!!”
朦胧的扬尘里,无数骑兵越过条状长坑,对正在逃亡南门的三镇联军发起了冲杀。
三镇牙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汉军骑兵面射毙命,无数汉军骑兵涌入营内疾驰间抵近面射这些慌不择路的牙兵和州兵。
李弘规和韩君雄在第一时间后撤,眼见汉军骑兵如此之多,脸色大变的带领牙兵向北门逃去。
原本就因为火势而混乱的联军,此刻更是随着汉军冲入营内而变得愈发混乱起来。
只是汉军并未恋战,随着四周开始响起类似鸣镝的响箭声,原本还在混乱中骑射来射杀联军兵卒的汉军开始有序撤往南门。
韩君雄与李弘规则是趁汉军撤军的机会,重新聚拢营内兵卒,准备走北门突围而去。
敞开的北门,以及北门外的黑暗不仅没能让他们感受到恐惧,反而感受到了安全。
“三军出营,出营后结直阵御敌,不可马虎!!”
李弘规此刻也是被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给弄得有些狼狈,他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支骑兵的情报,仿佛这支骑兵就是凭空出现那般,故意来针对他。
倘若他知道这支骑兵的踪迹,昨夜他肯定不会放纵牙兵和州兵们玩弄女子,弄得如此狼狈。
“哔哔——”
在他的军令下,联军兵马开始拥挤得冲出营盘,而营盘外并未发现任何敌军踪迹,这让牙将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按照李弘规吩咐,结直阵来抵御有可能出现的敌军。
大军鱼贯而出,民夫想要冲出去,不是被砍杀便是被推倒踩死当场。
其它民夫见状,只能自寻出路,往东门或西门突围而去。
李弘规好不容易挤出北门外,再回头时便已经看到了营内冲天的火光。
不等他反应,四周突然骚乱了起来。
“敌袭!!”
“哔哔——”
哨声、又是哨声……
此刻的李弘规已经被哨声弄得快要发狂,而当他转身看向四周兵卒,并顺着四周兵卒所指看向东北方向时,但见无数火光从这东北方向缓缓推进。
“直娘贼,某布置的塘兵到底干什么去了!!”
李弘规眼睁睁看着己方塘兵毫无预警的放任敌军冲到自己营盘下,此刻的他除了感觉到愤怒,更有深深的恐惧绝望感。
在这时,负责节制塘兵的牙将也灰头土脸的找到了李弘规,连忙解释道:
“塘兵两刻钟前便已经发现了敌军,可我军当时遭遇突袭,末将直到现在才找到了您!”
“敌军数量不下两万,恐怕是安破胡率军夜袭而来!”
牙将迟来的情报让李弘规脸色无比难看,他忍不住看向自己身后的营门,但见两丈宽的营门内,此刻不仅充斥着无数正在燃烧的帐篷,还有数不清的狼狈兵卒。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而能够容纳十万军民的营盘更是宛若一座粗略的城池。
李弘规的军令只能传递到那些听令的兵卒耳中,而更多的兵卒则是想着自谋生路。
北边的汉军在不断南下,天色也渐渐从黑暗走向天明前的朦胧。
联军的兵马不断涌出营盘,而营内的大火也越烧越旺。
当安破胡所率兵马逼近,距离联军不到二百步距离时,李弘规的脸色则难看如暴雨前的天空,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此刻他四周只有不到三万,甚至更少的兵马在列阵,其中绝大部分都要么缺少披膊,要么缺少头盔,要么缺少护腿等关键部位的甲胄。
除此之外,他们手中的兵器要么就是鄣刀,要么就是长枪,鲜少能有人将所有兵器都带出。
以这样的兵马与汉军对阵,李弘规没有信心,韩君雄也没有信心,更别提孟方立和安敬思了。
“稍稍来迟了些,但也不算太迟。”
安破胡所率大军驻足联军以北的二百步外,原地休整来恢复体力。
张延晖此刻虽然也略微疲惫,但他更震惊眼前三镇联军的状态。
不断升腾烟尘的营盘,以及三镇联军狼狈的模样,无不说明他们遭遇了一场突袭,而且十分狼狈。
能将他们戏弄如此的,也就只有敕令安破胡他们前来的刘继隆了。
“嗡隆隆……”
果不其然,当张延晖耳边响起马蹄声时,远处百余名汉军精骑正在朝他们疾驰而来。
安破胡挥动令旗,放任精骑来到他面前,其中领头的校尉主动作揖:“安都督,殿下敕令都督破贼。”
“末将领命!”安破胡恭敬作揖应下,继而才询问道:“殿下如今在何处?”
“殿下正在率精骑追杀溃逃出营的联军兵将,且殿下有言……”
校尉说到此处不免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此役,不要俘虏。”
这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安破胡、张延晖二人能听到。
二人闻言,只觉得呼吸都暂停了瞬息,他们确实没有见过自家殿下的这种军令。
哪怕在河陇时,面对将汉人视为奴仆的吐蕃人,刘继隆也是尽量的受降,唯独面对这三镇联军时,竟然展现出了如此狠辣的一面。
好在只是片刻,安破胡与张延晖便猜到了自家殿下的想法。
河北诸镇的兵将素来跋扈,尤其是以魏博牙兵为最,可谓是外战外行,内斗内行。
对于这群人,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二人也都清楚。
如果能在战场上解决,这对汉军和刘继隆的名声都比较好。
话虽如此,可张延晖脸上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舍。
对于生长在“汉人少而胡人多”环境下的张延晖而来,这数万兵卒都是笔可贵的资源。
只是他也知道,这批人不断发配何处,他们的风气都会随着他们的移动而传播,破坏力远比数万胡兵还要大。
“进!”
安破胡没有张延晖那般犹豫和不舍,他除了开始的诧异外,便只剩下的遵令。
面对刘继隆的敕令,他果断拔出令旗挥下,身后的旗兵见状也纷纷挥舞令旗。
霎时间,作为前军的八千汉军便开始结阵朝着叛军压去,而安破胡也看向了张延晖。
“张郎中,汝率二百弟兄前往后军,接应后续掉队的弟兄。”
“是!”张延晖果断听令,步卒突进可不比骑兵,哪怕是短距离的突进,掉队的兵卒也不在少数。
汉军出发时是三万大军,眼下起码有两三千人掉队,这些人都需要派兵去接应才行,不然中了联军外围塘兵的埋伏,损失便大了。
张延晖调转马头,率领二百马步兵前往后方接应落单的汉军兵卒,而安破胡则是看着己方八千兵马压向数倍于他们的叛军。
与此同时,李弘规也在安破胡观望期间,将军中军械重新整合,并派人试图将靠近北门的火势扑灭,抢救其中军械。
两万多人,最后只有不足七千兵卒军械齐全,而李弘规只能以他们为前军,作为阵脚来抵抗汉军。
余下近两万兵马,则是只能持短兵作为奇兵、跳荡来御敌。
“放!”
随着距离靠近,汉军自进入百步后开始以弩矢压制叛军,进入五十步后以弓箭压制叛军。
叛军则是收集这些箭矢,同时发起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