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七万人,尽数迁徙忠武三州,服徭役三年,所耕种土地收成尽数交归衙门,每口每月发粮五斗。”
“三年后,所耕种土地尽数归其所有。”
“未叛乱者,每人发钱二十贯遣退,后续均田,一并发放田亩,敢有闹事者发配西域!”
刘继隆深吸口气,将自己安排说了出来。
忠武镇的三个州,已经被斛斯光领兵收复,但三个州的情况,说是千里无鸡鸣、万径人踪灭也不为过。
数十万口百姓,在黄巢、王仙芝、秦宗权三人连续数年的祸害下,就这样逃的逃,死的死。
如今迁徙七万多人前往忠武三州,倒也能勉强恢复些生产了。
故此罗隐听到刘继隆安排后,忍不住松了口气,而刘继隆也在想着这大半个月的经过。
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日,明日便是除夕,而河中、陕虢的事情也耽搁了他大半个月。
这五万兵马,刘继隆是不可能要的,不仅军饷高,还喜欢闹事,战斗力低下,远不如去招募河中、河阳地区的矿工来的实际。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张瑛说道:“从河中、河阳等处招募矿工二万,编练为军,组织扫盲。”
“是!”张瑛不假思索应下,接着说道:“殿下,若是发二十贯退伍费,那差不多要调拨八十七八万贯,朝廷……”
“朝廷眼下没有钱粮。”罗隐见状率先开口,接着解释道:
“自朝廷动乱以来,江南及河淮诸镇,尽皆没有起运钱粮,而此前河东等处运抵的钱粮,基本都被三贼消耗一空。”
“如今长安府库中,倒是还有八十余万贯和二百余万石粮食,但东运至洛阳后,粮食恐怕只能存下六成。”
长安、洛阳近七百余里路程,想要调运一石粮食东进,起码需要挽马车往返二十日。
路上人吃马嚼,加上民夫工价,二百万石粮食东运能运抵一百二十万石都算十分不错了。
刘继隆闻言,当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颔首道:“诸道转搬粮食进入关中,再走关中转搬进入洛阳。”
“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若是能东进,则可平抑诸州浮动粮价,也能为我军擢取些许利益来遣散乱军。”
罗隐闻言应下,而此时陆龟蒙则是对刘继隆作揖道:
“殿下,关西一千八百余名官员,五千五百余名吏员,均已经调往诸州县,不日便将开始执行政令,登籍造册,丈量田亩。”
“嗯。”刘继隆颔首,不忘吩咐道:“汝州、唐州、许州、蔡州、陈州等处,以及郑州及颍州等处,尽皆蠲免明年赋税。”
“凡落户五州者,皆蠲免赋税一年,每口不论男女,发田十亩。”
“是!”陆龟蒙不假思索的应下,而刘继隆也借此机会看向张瑛:“派去受降郑州的兵马,已经进驻郑州了吗?”
“回殿下,已经进驻郑州了。”张瑛回应,同时继续说道:
“杨复光、杨复恭等三千余名残军均已投降遣散,李侹及杨复恭、杨复光等人已经送回洛阳圈禁起来了。”
“三日后,这些北司的宦官将会指认本属田亩、宅邸及别墅,所指出宅邸、田亩尽皆抄没。”
“不过他们手中并没有传国玉玺,据传是当时招提寺兵乱时,被一名叫做田允的内常侍盗走了。”
张瑛眼下负责宫禁,杨公庆及西门君遂都归他节制,沟通宫廷与宦官也属于他本职。
杨复光等人的招降,眼下也是他在负责。
“这么说,玉玺丢了?”
罗隐、陆龟蒙等人尽皆忍不住站了起来,而刘继隆则是开口安抚道:“不必惊慌。”
“这内常侍官职不低,盗走玉玺,肯定是要交给旁人,换取富贵。”
“此前招提寺内乱时,洛阳四周的势力就那几人,这内常侍不是去寻康承训,便是寻了高骈。”
刘继隆看向张瑛,对他吩咐道:“你派人去查查,看看这个人与高骈、康承训的关系如何,与谁更密切。”
“是!”张瑛倒是没有想到这点,只觉得有了突破口,也没这么焦虑了。
见刘继隆没有吩咐的,他便主动询问道:“殿下,杨复光这些北司宦官指认了田产后,应该如何处置?”
对于北司这些宦官,既然刘继隆承诺了指认过后不会斩尽杀绝,那张瑛自然不会自作主张。
不过怎么安排这群人,他还得仔细询问。
对此,刘继隆略微沉思,倒是不想浪费这群人,毕竟北司宦官的文化素养还是有保证的。
这群人既然都是宦官,那倒是可以将他们调往土浑地区,让他们在土浑地区修建佛寺,出家为僧。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张瑛说道:“吾欲在土浑地区修建佛寺,设置传教僧官。”
“这些宦官无人欲,且善于勾心斗角,倒是可以先留下,等待悟真大德抵达洛阳,再进行商议。”
把佛教传播整个吐蕃和吐谷浑地区,开设佛堂,修建佛寺来汉化当地,这是刘继隆的初步设想。
只是在传播过程中,佛教的性质肯定不能变,尤其是不能融入印度的湿婆派和性力派。
佛苯之争后,吐蕃佛教之所以会搞出许多血腥祭祀,最重要的就是因为融入了印度的湿婆派和性力派,接着又引入了尸身法等神鬼祭祀。
这点在刘继隆看来是不被准许的,他需要的是让吐蕃人感受汉文化魅力,而不是畏惧。
僧官制度如果用好了,吐蕃高原将数百年都翻不起风浪,而自己也能扶持没卢丹增,将整个吐蕃统一。
“悟真大德三日前已经抵达秦州,元宵前后应该就能抵达洛阳。”
张延晖对刘继隆解释着:“按照殿下要求,此次东进的除了三危山外,还有沙州其余名寺僧人,共计三百七十二名僧人。”
“多少?”刘继隆听着这个僧人数量,不免皱眉,接着对张延晖询问道:“如今河西、西域、北庭之地,到底有多少僧人?”
张延晖见刘继隆询问,自小在沙州翻看图籍的他,自然清楚如今河西、西域之地的僧人数量,所以不假思索回答道:“约五千七百人左右。”
得知张淮深麾下竟然有这么多僧人,刘继隆无奈叹了口气。
尽管他知道,归义军内部的僧人数量不少,甚至发展的有些畸形,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畸形。
如今河西、西域两处地方不过三十余万口,而僧人便有五千七百人,相当于每五十个人里,就有一个僧人。
这些不事生产的僧人,主要依赖信徒的施舍和当地衙门的资助来维持生计。
这导致了僧侣群体的特殊社会地位,他们不需要参与劳动,但同时也不承担社会生产的责任。
这样的局面,也得亏是有刘继隆在后面支撑,不然以河西的人力物力,恐怕连维持现状都十分困难。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已经想到了该如何对佛道改制,又该如何将佛道更加正规化,职业化。
不过这点,还需要悟真抵达洛阳,配合他才行。
将此事搁置一旁,刘继隆示意张延晖继续诵读奏表,不过下份奏表的内容,就让刘继隆有些动容了。
“二十三日,兖海节度使朱全忠合兵天平节度使张思泰,二人率军于大野泽击破黄贼,甲首七千,黄贼退回曹州。”
张延晖说罢,刘继隆抬手制止他继续下去,同时看向默默不出声的赵英:“黄贼和朱全忠有多少兵马?”
赵英眼见刘继隆询问,顿时恭敬起身:“黄贼兵马约三四万,朱全忠兵马则在三万左右。”
对于朱温,刘继隆还是挺感兴趣的,但也仅此罢了。
等关西的钱粮跟上,他也差不多该拿下河东与河南,到时候朱温投降,他倒是可以看看这人。
如果不投降,那刘继隆就只能送他下去了。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一名兵卒出现在了堂外,赵英见状看向刘继隆,刘继隆则示意他可以出去。
赵英离开正堂,张延晖这时拿起来先前张允伸的那份奏表递给刘继隆。
刘继隆接过查看,随后点头道:“张允伸所求,无非就是我能庇护他子嗣,这点我可以手书保证。”
“不过这么一来,我军眼下需要做的,就是先夺下河东、大同两镇了。”
提起河东和大同,刘继隆就想到了在中原大放异彩,却没有任何犒赏的李克用。
“敕令,以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中原讨贼有功为由,召其入京担任左、右羽林将军。”
眼见刘继隆如此敕令,罗隐作揖道:“殿下,此二人恐怕不会来。”
“吾清楚,要的就是他们不来。”刘继隆说着,同时起身看向了身后的大唐舆图。
他伸出手指向河东,接着向上指向大同,继而说道:
“眼下北方还有些寒冷,等到来年三月彻底化冻后,便可以二人不入朝为由将其讨平,借道河东北上时,再出兵占据河东。”
“现在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从长安剩余六十万石粮食中,转运三十万石前往河中,届时由安破胡为主,王重荣为副,领三万大军北上大同。”
三万汉军北上征讨河东和大同,这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不过对手是李克用,且此次不是刘继隆亲率大军前去,所以准备充足些没有错。
“臣领命……”
见刘继隆已经定下明年三月收复河东道全境,罗隐便闭上了嘴,恭敬接令。
与此同时,走出去半刻钟的赵英也返回了堂内,但脸色有些不好看。
见状,刘继隆便示意罗隐等人先去吃饭,单独留下了赵英。
“如何?”
刘继隆看向赵英,赵英见堂内没有其他人,这才作揖道:“近来洛阳之中有人传出流言,声称殿下挟天子以令藩镇。”
“呵呵……”刘继隆轻笑:“任他们说吧,无需在意。”
“眼下只要收集这群人为非作歹的证据,再让我们的人在后天的大朝会上弹劾即可。”
“不过到时候殿内多准备些人,避免这群虫豸狗急跳墙。”
“是!”赵英应下,刘继隆接着又吩咐道:
“我们此前散落各地的谍子,是时候重新聚集起来,向江南、岭南、齐鲁、河北等处渗透了。”
“此事所需钱粮,你可尽数从府库调拨。”
“此外,想办法以使者为借口,派些兵马前往琼州,吾要知道,先前派遣去的人都为何消失,吾所求的又是否存在。”
“是!”赵英听到刘继隆再次提起琼州的事情,立马又继续上心了起来。
此前高骈挡在南边,刘继隆想要派遣兵卒伪装商队南下也不容易。
如今他手中有天子,完全可以用朝廷的名义派遣使臣和兵马往琼州探索,高骈也不会阻拦。
高骈的意图是什么,刘继隆十分清楚,无非就是效仿南北朝局面,形成南北割据的态势。
如果高骈与那内常侍的关系不一般,那刘继隆可以肯定高骈是准备等自己登基即位后,再以玉玺扶持李唐宗室为帝,形成北汉南唐的局面。
他想的倒是不错,但等临州的火炮将倍径问题解决,高骈试图依托长江对峙的想法便将成为个笑话。
“临州那边,你派人去看看,看看火炮倍径能到什么程度了。”
刘继隆对赵英交代着,赵英点头应下,随后见刘继隆没有别的吩咐,便躬身退出了正堂。
在他退出的同时,洛阳城内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但刘继隆并不在意。
只要他不犯何进、尔朱荣、高澄那样的错误,而是牢牢掌握兵权,保障自己安全,那这群人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如今的他,只需等待几个月,等到关西粮草运抵洛阳,他就能大军东进了。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距离洛阳五百余里外的曹州,此刻却变得无比凶险了起来。
“杀!!”
“杀黄贼,赏钱百万,拔擢三级!!”
“砸下去!”
“嘭——”
曹州冤句县,作为如今大齐朝廷的国都,黄巢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机会回来。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昔年在官道旁请求加入他们的那个少年郎,如今竟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坐在昔年黄氏院中的黄巢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黄揆快步走入堂内,连忙作揖:“陛下,三镇聚兵五万猛攻,滑州、濮州已经丢失,我们只剩曹州了。”
“趁冤句县外的官军不过万余,我们趁此机会绕道南下吧!”
“城中还有近万天平忠孝军,这是我军唯一的机会了!”
黄揆的话说罢,黄巢忍不住道:“濮州有葛大郎,如何会失陷如此之快?”
眼见黄巢提起葛从周,黄揆便瞪大眼睛,拔高声音道:“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及霍存等狗杂,眼见朱三郎势大,竟相继投降了!”
“你说什么?”黄巢闻言,语气虽然还算冷静,可脸色却如霜打的茄子,毫无生气。
“陛下,不若投降刘继隆如何?”
黄揆突发奇想,可黄巢听后却苦笑道:“他拥立了朝廷,而朕攻入洛阳,他如何可能接受朕投降?”
“罢了,南下便南下吧,正好南边乱成了一锅粥,宋威将水师都调往了浙东,我们兴许也能有渡江南下的机会。”
黄巢缓缓起身,深吸口气后,最后看了眼自家的老宅:“南下……”
“杀!!”
随着黄巢决断,他最终带着尚让、黄揆、黄邺等人杀出冤句,突围向南赶去。
得知他突围,正在从濮州南下的朱温便忍不住叫骂道:“这黄二郎倒是能跑,某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谢瞳见朱温有些脾气上头,当即对他作揖道:“节帅不必在意,黄巢精锐丧失大半,即便南下,也恐怕很难突破徐州、淮南两镇。”
“如今刘继隆奉天子以令不臣,转瞬间便吞并了三镇,足以说明其实力。”
“某以为,不若借口平卢节度使韦宙不满朝廷,趁机出兵占据平卢。”
“占据平卢?”朱温皱眉,有些不安道:“占据平卢虽好,但如此来做,岂不是授把柄与刘继隆?”
“自然。”谢瞳没有否认,所以他主动道:“刘继隆不可能放着宣武、义成镇不管,所以节帅可向刘继隆献出滑州,以此讨好刘继隆。”
“好!”朱温闻言没有半点犹豫,毕竟曹州、滑州作为此前蝗灾爆发的地方,当地百姓早就十不存一。
抛弃一个破败的州,获得平卢镇,这个买卖十分划算。
不过只是抛弃滑州,那刘继隆便将与自己接壤,这并不利于自己。
想到这里,朱温看向自己身后那多达两万人的队伍,继而看向谢瞳:“将滑州交给刘继隆,曹州归还张思泰,我们撤回兖州。”
“节帅高见!”谢瞳顿时明白了朱温的想法。
“三郎,这么做我们得到了什么?”
朱存听到朱温要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两个州交出去,顿时有些着急了。
谢瞳见他着急,只能与他解释起来:“我们实力薄弱,直面刘继隆兵锋并不好。”
“如果能让张思泰挡在身前,届时刘继隆即便出兵讨击,也是先讨击张思泰,然后才轮到我们。”
朱温颔首,随后补充道:“丢失二州固然可惜,但招抚了黄贼如此多兵马,难道还不够吗?哈哈哈……”
他笑声爽朗的调转马头,不多时便更改了军令,率军往兖州撤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