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很远都能看到工匠们在其中穿梭忙活,对着商铺外墙敲敲打打。
铺子占地极大,比之外面的酒楼都要大上数倍不止,
而且层高足足有四层,算是在广兰街鹤立鸡群。
陆云逸走下马车,站在门口向里眺望,
可以这么说,但凡是彰德街的府邸,一出门就能看到这鹤立鸡群的店铺。
察觉到这一点后,陆云逸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生意选址大过一切,而做这等权贵生意,更是如此。
陆云逸可以断定,仅仅是拿下这铺子,
奢侈品的生意就已经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那就要给足各位贵妇情绪价值,
以木静荷的水平,自然是不需要担心。
“看不出来啊,这女人还挺能干。”
陆云逸在心里稍稍夸赞了一番,而后又十分惋惜,
这么能干的女子入了锦衣卫的贼窝,还不能脱身。
正想着,陆云逸眼神一凝,看向在商铺不远处徘徊的一人,
那人鬼鬼祟祟,视线时不时地撇过来,带着警惕,尤其是在大热天不停擦汗的模样十分滑稽。
“锦衣卫?”
陆云逸是知道的,锦衣卫因为与俞通渊的冲突,一直在清扫内鬼,
整个衙门几乎都空了,可谓是元气大伤。
如此情况之下,怎么还能派人来监视商行?
陆云逸有些想不明白,便看向身后的冯云方,指着那人:
“去,将那人给我抓过来。”
“是!”
冯云方眼神一凝,轻轻一挥手,十几骑就冲了上去,
那人一看大事不妙,返身就跑。
但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很快就被带了回来。
他被压到陆云逸身前时,
整个人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显然是惊慌到了极点,
年龄大概二十四五岁,长相平平无比,眼神疲惫,一看就是惨遭社会毒打之人。
这倒让陆云逸皱起眉头,
京中的锦衣卫虽然荒唐得不成样子,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说说吧,谁派你来的。”
“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陆云逸往后挪了挪,站到了阴凉地里:
“本官陆云逸,不想与你废话,
你老实交代,本官就放你走,若你不交代,本官现在就宰了你!”
话音落下,就听“噌”的一声响,
巴颂就将腰间长刀抽了出来,架在了眼前这年轻人的脖子上,
他浑身抖动得更加剧烈,额头上全是冷汗。
“大人,小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废话,大日头的站在阳光下面监视,
锦衣卫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老实交代!”
听到这句话,那年轻人面露震惊,猛地抬起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下子盯上。
他顷刻之间面如死灰,像是认命了,
不过很快,他就哭了起来,
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
“大人.小人真的真的是被逼无奈啊。
小人名叫纪纲,本是山东临邑的读书人。
此次进京赶考,本想着能搏个功名,光宗耀祖。
可谁能想到,半路上遭遇了叛军,盘缠被抢得一干二净,连身上书籍衣物都被抢走大半。”
纪纲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
“我身无分文,又饿又累,一路乞讨才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我四处寻找活计,想挣些钱财,等考试的时候也能有个落脚吃饭的地方。
可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
我一个小小的读书人,又无亲无故,根本没人愿意搭理我。”
他的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无助,声音颤抖着: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
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突然遇到了一群人,
他们穿着衙服,自称是锦衣卫,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干。
说只要我听话,就能给我一口饭吃,
还能给我一些钱财,明年还让我去赶考。
我当时实在是饿极了,又想着能有个安身之所,就没多想,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们。”
纪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给我做了文书令牌,还给了我一把刀。
然后,他们就告诉我,让我来这里盯着这个铺子,
说只要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就记下来。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些。
我也问过他们,他们不说啊
还说如果我不听话,就不让我明年考试。
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陆云逸听后,震惊不已,整个人僵在原地。
纪纲?临沂人?进京赶考?
那就对上了。
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年轻人,
竟然就是日后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此时的纪纲,窝囊、胆小、无助,
与自己印象中那个心狠手辣、飞扬跋扈的纪纲简直判若两人。
陆云逸满脑袋荒唐,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纪纲,问道:
“你既然是读书人,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他们?
难道不知道这锦衣卫在京城的名声吗?”
纪纲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大人,我当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
如果不答应他们,我恐怕连当天都活不过去,
而且,我当时以为他们是看上了我识字,做些文书活计,没想到会是来盯大人的商铺。”
陆云逸沉默了片刻,见他还在哭哭啼啼,心中暗自思量,
纪纲虽然现在落魄,但日后必定会成为一方人物,
如果自己现在能拉他一把,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想到这里,陆云逸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
“纪纲,本官是国子监匠学博士,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本不该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今日你既然遇到了本官,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
纪纲听到陆云逸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连忙叩拜:
“学生见过博士。”
“起来起来,本官问你,你可还想参加明年的科举?”
纪纲抹了抹眼泪,随即眼中露出坚定,说道:
“大人,学生进京赶考,就是为了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虽然现在遭遇了这些变故,
但我心中志向从未改变,我自然还想参加考试。”
陆云逸点了点头,说道:
“好,本官今日就放你一马,
你成为锦衣卫的事本官就当不知道,也不会告知国子监。
还有你自己也得长点脑子,
在大日头下盯梢,谁看不出你有问题?
去找个阴凉地,悄悄地看,隐秘的看,别暴露了。”
纪纲听了,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他再次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陆云逸摆了摆手,说道:
“起来起来,你个读书人怎么说跪就跪,不知廉耻啊,韬光养晦也不是这么韬.”
纪纲嘴唇嗫嚅着不说话。
陆云逸摇了摇头,有些怀疑,眼前之人真能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怎么看都是一副不堪大用的模样。
“给他拿十两银子。”
冯云方脸色古怪,今日出门来领俸禄,俸禄没领到不说还倒搭十两。
纪纲看着手中银子,眼中泛起了泪,怔怔的不可置信,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在地上,说道:
“大人,纪纲无以为报,只能再次向大人磕头谢恩。”
“起来起来,还要本官说多少遍啊,
你都是锦衣卫了,还整日下跪,让毛骧看到,非得宰了你不可。”
纪纲站了起来,陆云逸说道:
“你现在成了锦衣卫,后悔也晚了,只能先这么干着,
记得隐藏身份,明年要是能高中,还有翻身机会,
若是中不了,你可要当一辈子了。”
纪纲鼻子又有些发酸,险些又要哭出来。
“大人,学生知道了.”
“走吧走吧,记得找个阴凉地,别这么明显.”
陆云逸看着纪纲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再一次对熟读的史书产生了些许怀疑,
冯云方走到陆云逸身边,轻声问道:
“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万一他回去跟锦衣卫的人说了我们的事情”
“说就说,本官还怕他不成?
走,去黑鹰的宅子看看,装修好了没。”
冯云方听了,微微一愣,不知为何他觉得大人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