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略微蹙眉,耐了耐性子道:“鸾皇,这还不够真心?”
殷惟郢清声反问道:“怎么够?”
“我很真心,”陈易顿了顿,“你不信我对你的感情?”
信,她当然信。
还信他对殷听雪、周依棠、林琬悺、闵宁、秦青洛、祝莪等等人感情。
杂念浮过,殷惟郢顿时不是滋味,女人的爱来得有多快,醋就有多快,便闷着不说话。
陈易自然察觉,笑道:“怎么你这样生闷气?老是拎不清。”
“你经常说我拎不清,你难道又拎得很清呢?”殷惟郢反问道。
“我拎不清,你倒是说说,哪里拎不清?”
殷惟郢冷哼一声,信誓旦旦道:
“你不知多稀罕我,只是你自己都不知道。”
陈易:“………”
他给整无语了一下,好几次想说什么,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殷惟郢瞥了他一眼,见他无话,俨然是无从反驳,略作思考,顺势给他台阶下道:
“这事就不说了,我知道你真心就是了。”
缓过来的陈易望了望殷惟郢,不跟她计较,默默记下一帐后点了点头。
在这女冠不知道的地方,陈易记下帐可太多了,若整理成册只怕堆成一摞,每天记记账账,越记记越涨。
二人随处寻到一凉亭坐下,默默欣赏起龙虎山的美景。
殷惟郢意欲填词一首,先一首清修词,后一首闺怨词,前一首为了自己,权当起头,后一首则为引出林琬悺,只是她刚打头吟了两三句,走了两三步,回过头时忽有一物刺入眼帘。
“那是什么?”
陈易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发现她在看自己腰间挂着的蓝底香囊。
蓝底雨丝锦,金线绣出一个个娟秀的小字。
那是林琬悺给的。
殷惟郢蹙起眉头,回忆起那一晚,出声道:“你不是说…丢了吗?”
她的语气为免有些许咄咄逼人,陈易倒也不急着不快,而是道:“她又塞回给我。”
这话说得殷惟郢实在不信,她又不是没跟林琬悺接触过,以那小娘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模样,哪里会做这等不要脸的事。
这小娘光是凭楼远望都能忧愁一天,见有喜鹊飞过,“青鸟不传云外信”,见有墙角开,“丁香空结雨中愁”。
殷惟郢不再填词,踱步到他身前。
“那我送你的东西呢?”她径直问。
“你不是看得到吗?一直都在这里,”陈易拨了拨一旁的方地,笑道:“又吃醋了?”
女冠微敛眸子,思索后没有借题发挥,而是沉吟道:“我说没有,你定是不信,说起她,我回京省亲时见过她一面。”
“噢?”陈易对此有些意外,旋即敛眸扫了她两眼。
殷惟郢下意识道:“我没使坏。”说完,她回过神来怨道:“就会疑心我,也不见你对别人起疑。”
“前车之鉴,珠玉在前,”陈易道:“继续说吧。”
“我是见了她一面,因为你我才去,也…谈过你们的事。”殷惟郢小心观察陈易的脸色。
陈易果然对此在意,问道:“你们说了话,跟我有关吧。”
如果无关,她一清修的道士又怎会踏足失势已久的崔府,并把林家小娘给带到这里,只是这事暂时不表。
殷惟郢琢磨片刻,出声道:“她既想见你,又不敢来见你,你远在天边,她反而愈想你来见她,你近在眼前,她又想永世不相往来为好,前一句说想你,后一句就恨你,最后来一句其实也没这么恨你……这才叫真拎不清。”
陈易听在耳内,无奈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林琬悺会做的事,看来殷惟郢真见了她。
女子总是理不清纠葛,难以当断则断,礼法也好,情爱也罢,好似哪一方都是不能打破的金科玉律,既不能跳出去,也不能完全倒向其中一方,便在夹隙中求生,话本里把这叫做为情所困,但世上一切为情所困,都只是画地为牢。
陈易以前也画地为牢过,跟周依棠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自由逍遥多了。
“那她确实比你更拎不清。”他轻声道。
殷惟郢微蹙眉头,旋即道:“我当时请她来龙虎山,看看会不会碰到你。”
陈易挑起眉头,心思一提。
殷惟郢又摇头道:“她不肯见你。”
陈易默然好一会,若说没有一点失落,也是在骗人,他笑着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什么理所当然,她就是不愿跟你纠缠下去,断去心念,跟在家做居士差不多。”殷惟郢说着,抓住那香囊道:“可怜你还留着这东西。”
想到那林家小娘,殷惟郢不觉刺眼,反而似看飞,坠落无牵挂。
念及此处,她道:“要不你顺势就断了?”
陈易扫了她一眼。
殷惟郢有点怂了,可转念一想,何不顺势闹上一闹,叫他动怒,这样等他见到林琬悺的时候,才反而会心生愧疚,为此感恩戴德。
“我只是实话实说,一个小寡妇有甚好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女冠道。
“我不挑食。”陈易稍冷道,“殷惟郢,你有点管太多了。”
“我为你想,你就说管太多,”殷惟郢按捺住刀尖跳舞的恐慌,不咸不淡道:“不是为你,我怎会见她,听她抱一肚子的怨气?”
陈易不想跟她争,多扫了她两眼,她立刻阖起嘴,他便道:“我自己会处理。”
“等你回京,怕不是人老珠黄了,”殷惟郢抿唇好一会后,佯装漫不经心道:“要不,我回京帮你去劝上一劝,甚至来硬的,之后你来唱白脸,我来唱黑脸?”
女冠的提议倒不无不可,陈易琢磨后扫了她一眼:“你想从中使坏?”
“我若使坏,早就布局了。”女冠理直气壮道。
说得也是…陈易朝亭外看了一眼,道:“那你看看吧。”
殷惟郢心中暗喜,
他果真上当了。
女冠不动声色地拨动他腰间的香囊,摩梭起上面的金字….
那行金字在眼帘里流动,一撇一捺都像在哭,仿佛绣字的小娘那时泣不成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