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槐一惊,打起精神:“回禀父王,儿臣以为,张仪一走,楚国朝野,怕也只有昭阳合适了。”
威王闭目,再陷冥思。一阵更长的沉默。
“唉,你说得是。”威王终于睁眼,“这事儿拖不得了。晋封左司马昭阳为令尹,辖制六府!晋封右司马屈匄为左司马,上柱国景翠为右司马,辖制三军!”略顿,眼睛再次闭上,“颁旨去吧。”
太子槐起身叩道:“儿臣领旨!”
黄昏时分,在郢都通往古城襄阳的官府驿道上,一辆篷车艰难地行进着。时大时小的雨点儿敲打在崭新的雨篷上,发出“嘭嘭”闷响。
车越走越慢,陡然一震,顿住不动了。小二跳下车,见左边车轮陷在一个泥坑里。小二急了,又是打马,又是推车,车轮连晃几晃,越陷越深。
香女探头:“小二,又打住了?”
小二点头:“是的,夫人,又陷进泥坑了。”
香女跳下来,察看一番,帮忙推车,车轮反而陷得更深。
香女急了,看看天色,已近昏黑,放眼望去,四野并无人家,只有道道雨丝从天而降,形成一大块雨幕。田野低洼处早已积水,远远望去,汪洋一片接一片,被暗淡的天光映得明晃晃的。
香女问道:“小二,这是哪儿?”
小二指着前面一个土丘:“回夫人的话,翻过前面土丘,当是纪城。若是天好,中午就该到的。”
“这可怎么办?”香女眉头紧皱,不无忧虑地望着泥坑。
小二拍拍马背,轻轻摇头:“夫人,没办法了。连走一天一夜,马无力道了。看这样子,我们只好在这泥坑里挨过一夜,待明日天亮,再想办法。”
“这……”香女急得落泪,“夫君他……伤势本来就重,这又颠簸一路,若是再无救治,怕是挨不过去了。”
小二蹲下来,抱头冥思,有顷,再次摇头:“夫人,小人走过这条路,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纪城尚有二十多里,再说,这马……小人实在没……”陡然顿住,起身,惊喜交集,“夫人,听,是车马声!”
香女侧耳细听,后面果然传来车马声。
不消一刻,一辆马车赶上来。
驭者跳下车子,走过来。香女抬头望去,见那人头戴斗笠,一身褐衣,遂走前一步,揖礼:“小女子见过先生。”
斗笠人回过一揖:“在下见过姑娘。”又指车马,“姑娘这是……”
香女道:“我们的车子陷进泥坑里了,先生能否帮忙推一把?”
斗笠人不是别个,正是一路追来的飞刀邹。
飞刀邹朝车上叫道:“主人,有车陷泥坑里了,请下来帮个忙!”
车上跳下贾舍人,也戴着斗笠。
飞刀邹寻来十几块小石头,递给香女:“姑娘,你站左轮边,车轮一动,你就往车辙里垫石头,动一下,垫几块,待垫平了,轮子就出来了。”又转对小二,“赶车!”
小二喝马,两个斗笠人推车。
车轮晃动,香女往里垫石头,不一会儿,果如斗笠人所言,左轮滚出泥坑。
香女如法炮制,右轮亦滚出来。
两个斗笠人走到道边的积水处,洗过手。
贾舍人看向香女:“姑娘是……”
香女谢道:“公孙燕谢过先生,请问先生大名!”
贾舍人拿掉斗笠,拱手:“些微小事,无须客气。在下贾舍人,幸会!”看一眼车篷,“大雨天里,姑娘欲去何处?”
香女低头有顷,抬头:“小女子欲去纪城。”
“前面就是了。”贾舍人走到小二马前,审看有顷,转对香女,“不过,你的这匹马走不动了,姑娘若是愿意,可乘在下车乘。”
香女细细审二人,貌相不恶,回头再看,是驷马大车,也是无奈,点头应道:“小女子谢过了。只是……小女子还有一请,外子重伤在身,就在这辆车里,也望先生不弃。”
“这个自然。”贾舍人走到车上,看一眼张仪,惊道,“这位先生伤得不轻!邹生,快,抬到车上!”
贾舍人与飞刀邹小心翼翼地将张仪移到后面的大车里。
小二转对香女,揖道:“夫人,您这有车了,小人……可否回去,主人还在候着呢。”
香女拿出两块金锾:“谢小哥了。这个你拿上。”
小二再三推让,见香女不依,只得收下,将车马赶到道旁,让过贾舍人,掉转车头,再三揖过,缓缓而去。
因香女已叫“外子”在先,贾舍人遂改过称呼,伸手礼让:“夫人,请上车,照顾先生!”
香女上车,果然里面空间甚大,铺得也软和,张仪舒服地躺在铺上,眼睛已经睁开。显然,他十分清楚发生什么了。
为减轻重量,贾舍人跟在车后,雨中步行。
飞刀邹吆马挥鞭,大车穿过雨幕,朝纪城行驰。
道路泥泞,至纪城时已过三更。飞刀邹寻到一家客栈,叫醒店家,吩咐小二烧来热水。贾舍人吩咐香女将张仪全身的伤口小心洗过,去除脓水。
令香女震惊的是,贾舍人似已知晓张仪的病情,拿出药箱,像一个老练的医家,动作熟练地为他换上新药,并将几包草药交给香女,要她速去煎熬。
忙完张仪,小二也端饭菜上来。
香女喂给张仪半碗稀粥,见他再度睡去,才与舍人二人一起用餐。
吃有几口,香女慢慢放下筷子,望着舍人:“贾先生,您是何人?”
“呵呵呵,”贾舍人笑道,“在下是生意人,打邯郸来。原想来郢进批南货,不料行情变了,白走一趟。”
“是吗?”香女反问一句,目光质疑,“小女子还以为先生是个医家呢。”
贾舍人又是一笑,半是解释:“生意人东跑西颠,难免有个头痛脑热,是以在下学了点医术。至于那个药箱,本是在下常备之物,一来自用,二来万一遇到急难,也好应急。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吗?”呵呵又笑几声,歪头看着香女,“夫人缘何问起这个?”
“没什么,”香女嘘出一口气,“小女子不过是好奇而已。”
“若是这样,”贾舍人笑道,“在下也问一句,你家先生为何伤成这样?”
香女听出对方确为北方口音,忖摸不是昭阳的人,又见他们这般照料,再无疑惑,报出身家,将张仪受害之事细说一遍。
“天哪,车上的先生竟然是张仪大人!”贾舍人故作震惊,“张大人之名,在下在邯郸时就有耳闻。此番至郢,满城风传张大人盗走和氏璧之事,在下初时不信,后来……后来也就信了,不想竟有这多曲折,”长叹一声,“唉,这世道!”
香女出泪。
“敢问夫人,”贾舍人问道,“你们打算去哪儿?”
香女摇头,泪水再出:“走到这步田地,小女子已是无家可归了。未来去往何处,要待夫君伤好之后,由他决定。请问先生,夫君他……不会有事吧?”
“张大人主要是外伤,包在舍人身上。”
香女揖礼:“小女子多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