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把的辉映下,苟仔歪倒在墙角,喉管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割断的,血已流不出了。
众人搜寻现场,没发现任何物证。府尉吩咐众人将苟仔的尸首拿草席卷过,抬回司徒府,要白虎验看。
白虎震惊,有顷,摆手道:“不用看了,抬走吧!”
显然,这是白虎最不愿看到的事实。
望着府尉退出的身影,白虎长叹一声,两眼盈满泪水,喃喃说道:“庞大哥,恩公,你……你……怎能这样?”
孙膑所住的小院也在武安君府的后园里,与苟仔所住的小院仅隔一个二亩见方的荷池。陈轸喜爱钓鱼,这个池子原是鱼塘。为讨好瑞莲,庞涓改种各色莲,一到夏日,千荷竞艳,风景独好。
眼下却是冬日,莲池里满是枯荷残叶,甚是落寞。
晨起时分,庞涓、庞葱、范厨与一个五十来岁的医师沿着莲池旁的石径快步走进小院。
庞涓来到孙膑榻前,关切地问道:“孙兄,今日感觉如何?”
孙膑笑道:“疼痛略略轻些,谢贤弟挂念。”
庞涓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扶孙膑坐起,轻叹一声:“唉,都是庸医害人。眼见已是两月有余,孙兄的伤口非但不见好转,反倒生出脓疮来。涓弟想想气恼,前日将他责打三十大板,发军中充役去了。昨日范厨寻来一人,说是宋国名医,专治跌打损伤,涓弟打算换他一试,孙兄意下如何?”
孙膑又是一笑:“谢贤弟费心。”
庞涓转对老医师:“喂,老先生,孙将军的伤情,你须小心伺候。”
老医师掀开被子,揭去绷带,将伤口察看一番,回身叩道:“回禀将军,孙将军的疮伤已是溃烂……”
庞涓截住话头:“你们这帮庸医,上来就是这句话。若不溃烂,要你等何用?本将问你,此伤你能医否?”
“草民尽力而为。”
“什么尽力而为?”庞涓震怒,“你既愿治,说明你有把握。本将与你讲定,若是伤口愈合,本将赏你十两足金。若有差池,本将就拿你的两只膝盖偿还孙将军!”
老医师吓得两腿发颤,连连叩道:“将军,草……草民……”
庞涓两眼一瞪:“怎么,你敢不应?”
“草民……”
庞涓回头冲范厨道:“范厨,孙将军的膳食,每餐不少于四菜一汤,你须荤素搭配,软硬有序,不可有些微闪失!”
范厨叩道:“小人领命!”
庞涓安排已毕,转对孙膑抱拳道:“孙兄好好养伤,涓弟公事在身,这要出去一趟。”
孙膑拱手还礼:“贤弟只管前去,膑之伤势,一时急切不得。”
“孙兄保重,涓弟告辞。”
“贤弟慢走。”
庞涓辞过孙膑,与庞葱回到前院,早有车马过来。
庞涓跳上车马,径投司徒府去。
白虎闻报,略怔一下,迎出府门,揖道:“什么风把大哥吹来了?”
这是昨晚白虎拜访庞涓时,庞涓曾经说过的话。
庞涓心里咯噔一响,面上却出一笑,抱拳还礼:“小弟昨晚登门,大哥本已备好酒菜,小弟却是匆匆离去,大哥放心不下,不知小弟有何大事。今日路过此处,顺道过来探视。”
白虎还以一笑:“谢大哥挂念!”伸手礼让,“大哥,府中请!”
二人走进客堂,依宾主之位坐定。
庞涓笑问:“听说小弟近日甚忙,都在忙些什么?”
白虎笑道:“都是府中冗事,不足挂齿。”
“弟妹可好?”
“还好,谢大哥挂念。”
“小白起呢?上次见他,观他虎头虎脑,眼看就是小伙子了!看他那股精灵劲儿,小家伙将来必有出息!”
“谢大哥金言。”
“说到小白起儿,大哥此来,原也有个想法。”
“大哥尽可直言。”
“呵呵呵,”庞涓笑出几声,“说起此事,倒也有趣!你嫂子成婚数载,一直没个生养,想是急了,梦中也想抱儿子。前些时日,她不知从何处听来一方,说是只要认个义子,有个诱引,就能生出胖儿子了。你嫂子大喜,回来就向大哥嘀咕此事。你也知道,大哥事事依她,认义子之事,自也是听她的。大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白起儿,正欲说话,你嫂子似已猜出大哥心思,直接提说认小白起作义子。大哥自是同意,此来想与小弟商议。若是小弟成全,大哥这就办个仪式,使人迎接小白起儿,邀他至府小住几日,一则图个热闹,二则闲暇之时,大哥也好教他一些拳脚。”
白虎揖道:“犬子有此荣幸,真是他的福分。待小弟告知贱内,择日将犬子送至府中,大哥意下如何?”
“好好好,”庞涓喜道,“不要择日了,就明日吧!”
“听大哥的。”白虎转过话题,刻意问道,“孙将军伤情如何?”
“唉,”庞涓长叹一声,“伤势仍不见轻。方才大哥又换一个疾医,看那样子,想是有些手段,希望此番或能有所好转。”
白虎一语双关,抱拳道:“孙将军遭此大难,幸有大哥照顾,当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唉,”庞涓又是一叹,“若不是大哥下书,孙兄就不会来至此处,也就不会遭此大难。不瞒小弟,这些日来,大哥每每念及此事,心中就生惭愧。近日大哥思来想去,仍觉此事蹊跷。大哥素知孙兄,宁死不肯相信他是谋逆之人。大哥断定,此事必是有人陷害。大哥请小弟彻查此事,能还孙兄一个清白。”讲到伤心处,竟是哽咽起来,以袖拭泪。
看到庞涓仍在表演,白虎心头泛出一阵恶寒,淡淡说道:“大哥放心,查明真相本是小弟职责。大哥有何线索,可否提供小弟?”
“这倒没有。”庞涓摇头,“大哥做事,向来是抓大不抓小,不曾留意身边琐事。虎弟可有线索?”
白虎摇头。
庞涓起身揖道:“孙兄之事,拜托虎弟了。大哥明日只在家中,专候小白起儿。”
白虎亦起身,还揖:“大哥放心,小弟明日必与贱内一道,送犬子至府。”
送走庞涓,白虎闷头思想多时,仍未理出头绪,及至后晌,驾车直驱相国府。
家宰领着白虎一直走到后园中的一进小院,便转身走了。
院中一溜儿摆着几十个陶盆,盆中栽着各式各样的树木卉,个个青枝绿叶,一看就是耐寒的角儿。惠施蹲在地上,正自用心侍弄。
白虎揖道:“下官白虎见过相国。”
惠施依旧蹲在那儿,一边侍弄盆,一边回他个笑:“老朽这样子,就不见礼了。有什么事,说吧。”
白虎将孙膑受害一事从头至尾讲述一遍,本以为惠施会有激烈反应,未料他只是皱下眉头,两手仍在侍弄,口中说道:“还有何人知晓?”
白虎摇头:“除去武安君,再就是下官和相国您了。”
“那个府尉呢?”
“应该不知细情。下官只是要他捕人,并未解释因由。”
“这就好。”惠施略略点头,“白司徒,此事不宜再查,亦不宜声张,你知我知,到此为止。”
白虎急道:“事情已是明明白白,此案从头至尾,均系武安君一手所为,武安君颠倒黑白,贼喊捉贼,如此陷害孙监军,相国为何不让惩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