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葱急道:“对对对,大哥应该与他绝交!”
庞涓白他一眼,责道:“孙兄刚一有难,大哥这就绝交,叫外人如何看待大哥?”
“那……依大哥之见,该当如何?”
“唉,”庞涓又叹一声,“弃友是不义,帮友是不忠,眼下大哥又能如何?”略顿一顿,“大哥思来想去,忠、义若是不能两全,舍义而取忠;家国若是不能两顾,舍家而取国。王上待大哥没得说的,若是孙兄果有复仇之心,大哥也……也只有舍义而取忠了!”
“大哥说得是!”庞葱抬头道,“让葱做什么,大哥尽管吩咐!”
“你看这样如何,”庞涓望着庞葱,“孙兄为人实在,王上说他谋逆,大哥未必全信。不过,无风不起浪,王上既有此说,想必获有实证。你可派人盯牢孙膑,看他在做什么。若是孙兄果有谋逆之举,你可寻得实证,禀报大哥。若是没有,大哥也好在王上面前解释几句,为孙兄洗刷冤情。”
“葱弟遵命!”
为提携太子,魏惠王将朝中杂事全部交给太子申处置。朱威将秦使欲通关贸的文书呈报后,太子申要上卿府暂先拟出奏章,交惠王定夺。
朱威走后,太子申将秦国国书塞进袖中,刚要出门,一辆宫车驰至,瑞梅从车上跳下。
太子申扶住她:“梅妹,又来赏梅呀!”
“嗯。”瑞梅点下头,从袖中摸出一块丝绢,一把塞入太子申手中,不无娇羞道,“哥,你把这个交给孙将军。”说罢以长袖掩面,脚步轻快地径投梅园。
见瑞梅公主渐渐没入墙角,太子申转身出门,驱车直驰孙膑府,将秦国文书递给孙膑。
孙膑看过,望向太子:“殿下之意如何?”
太子申微微皱眉:“秦人绝对不是为通关而来。前次公子疾来,公孙衍奔秦。今日此人复来,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父王要魏申主政,是否准允秦人,魏申心中无底,此来是想问问将军,当以何策应之?”
孙膑思索一时,拱手应道:“回禀殿下,臣以为,秦、魏恩怨,俱成往事,重要的是眼下。常言道,货通有无,礼尚往来。秦人此来通关,若是诚意,我当允准。若是另有图谋,兵来将挡,我也不必惧他。”
“嗯,”太子申长出一口气,“得将军此话,魏申心中有数了。魏申这就禀报父王,准允与秦人通关。”略顿一下,又从袖中摸出一块丝绢,递予孙膑,“方才梅妹再来赏梅,托魏申将此丝绢呈送将军。”
孙膑双手接过,展开,上面绣着一枝红梅,旁绣小诗一首:
淡淡一枝梅,
守在冰雪中。
但待知梅人,
两意化春风。
孙膑手捧丝绢,竟是怔在那儿。
“孙将军,”太子申望着他,意味深长,“此为梅妹亲手所绣!”
孙膑似从愣怔中猛醒过来,叩首于地:“臣何德何能,怎能承受公主如此厚爱?”
“孙将军请起!”太子申将他扶起,“梅妹品性高洁,自幼执拗,誓愿非知音不嫁。今日得遇将军,梅妹心自许之。”
“这……”
“孙将军放心,”太子申微微笑道,“梅妹的心事,父王已知。父王甚是疼爱梅妹,特托惠相国保媒。相国也已答应,不日将至将军府中提亲。将军若有心事,尽可诉于魏申,一切有魏申处置。”
“回禀殿下,”孙膑泣道,“臣并无心事。只是……公主为千金之躯,臣却资质浅愚,公主下嫁微臣,岂不误了?”
“孙将军之心,魏申已知。将军若无心事,可有信物回赠梅妹,申愿为代劳。”
孙膑略思片刻,走进书房,寻出几片竹简,提笔写道:
春有牡丹,之富也;夏有白莲,之贵也;秋有黄菊,之隐也;冬有红梅,之藏也。富为之衣,贵为之冠,隐为之情,藏为之心。膑何德何能,敢望之心哉!
孙膑写毕,细细审过,将竹简呈予太子申,跪地叩道:“臣并无贵物,只有两行文字,烦请殿下转呈公主!”
太子申将竹简纳入袖中,起身道:“魏申告辞!”
孙膑送至门口,拱手道:“殿下慢走!”
孙膑目送太子申远去,转身刚要回府,一车径至府门。
是传旨宫人。
宫人朗声宣道:“孙监军,王上有请!”
孙膑回府换过朝服,入宫叩见魏王。
见过大礼,惠王招呼孙膑落席,微微笑道:“寡人今日烦闷,特召爱卿来,随便聊聊。”
孙膑揖道:“敢问王上何事烦闷?”
“呵呵呵,”魏惠王笑道,“也没什么,方才打盹,梦到乌云遮日,寡人以为不祥,是以烦闷。不过,这辰光寡人已想明白了,乌云遮日不过是白日之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孙膑拱手道:“臣恭贺王上!”
魏惠王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孙膑,面前浮出孙膑的密信,耳边也似响起孙膑的声音:“……膑今虽事魏,却心念故土。杀父之仇,膑不敢有一日忘怀……然膑初来魏邦,万事待举,家事尚待徐徐图之……膑欲趁此良机,在魏有所布置,以便至齐之日,膑不至于两手空空……俟时机成熟,膑即寻个机遇,快马东去也……”
迷瞪一阵,魏惠王话中有话,缓缓说道:“听闻爱卿是齐人,家庙何在?”
“鄄城。”
魏惠王“哦”了一声:“鄄城离卫境不远嘛。”
“是的,鄄城离阳晋、马陵甚近,西行百里,就是魏境了。”
怪道庞爱卿所言送信之人欲至齐地,原来如此。魏惠王恍然悟到这个,连点几下头:“嗯,寡人明白了!”
孙膑惊讶道:“敢问王上明白何事?”
“哈哈哈哈,”魏惠王长笑数声,“寡人明白一件大事!”
孙膑怔了。
魏惠王偷眼观察孙膑,见他脸色果然有异,嘿嘿又是一笑:“孙爱卿来此已有数年,寡人还不知道爱卿的令尊是何许人呢?”
听到魏王提及先父,孙膑心头一凛,脸色阴沉,垂头泣道:“回王上的话,先父是卫国平阳郡守孙操。”
魏惠王震惊,怔有半晌,方才说道:“这么说,令尊他……战死于平阳了?”
孙膑泪出,沉重地点头。
想到“杀父之仇,膑不敢有一日忘怀”之句,魏惠王长吸一口冷气,又顿半晌,方才干笑一声:“孙爱卿,这些事情,都成过去了。爱卿但有空暇,可回平阳一趟,将先考灵位移回鄄城,也好让他魂归故里。”
孙膑跪地泣拜:“臣谢王上隆恩!”
“爱卿请起,”魏惠王的脸上浮出一笑,“天色已迟,爱卿且先回去,寡人择日另召爱卿恳谈!”
孙膑再拜:“臣告退。”
看到孙膑退出门外,魏惠王又怔一时,从几案下面摸出那封密信,反复验看,脸色渐趋阴沉。
在王宫附近的列国驿馆门前,身着华服的公子华跳下轺车,大步走进秦馆。
公子疾迎上,急问:“有动静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