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惠文公似是明白一点,又似没有明白,探身问道,“爱卿是说,寡人可借楚人之力谋魏?”
陈轸拱手:“君上圣明!”惠文公眼睛大睁:“楚人之力,寡人如何借之?”
“自田齐以来,泗上诸国一直是齐、楚相争之地。泗上十二国,论富足莫过于宋、卫。前几年魏王伐卫,与齐、赵、韩构怨;楚早欲吞宋,只是顾忌齐、魏。今齐新败于魏,国力受挫,于楚当是天赐良机。君上若使楚人伐宋……”顿住话头,目视惠文公。
“爱卿妙计!”惠文公豁然开朗,击案叫道,“楚若伐宋,宋必向魏求救。魏有庞涓、孙膑两大奇才,必恃强援宋,楚、魏之间必有一战。两强相争,无论谁胜谁负,寡人皆可渔利!”
“君上圣明!”陈轸微笑道,“君上,此举还将结出一果。”
惠文公再度倾身:“愿闻其详!”
陈轸侃侃说道:“魏若救宋,带兵者必是孙、庞二人。庞涓之才,已盖列国,孙膑更在庞涓之上,魏军取胜当无大碍。臣是说,魏在取胜之后……”再次顿住。
惠文公是何等聪明之人,当下眉头一挑:“爱卿是说,两强同事一君,必有一争?”
陈轸点头再道:“君上圣明!”
惠文公离座,亲执陈轸之手,重重握住,连声说道:“好好好,寡人果然没有看错,爱卿真是栋梁之材啊!”有顷,似是想起一事,松开陈轸之手,若有所思地返回座席,面现忧色,“只是……”
陈轸问道:“君上有何忧虑?”
“唉,”惠文公叹道,“此计虽妙,可寡人如何方能使楚伐宋呢?”
“君上放心,”陈轸微微抱拳,“臣与楚将昭阳私交甚厚。上柱国昭阳和屈匄眼下是楚王的左右司马,掌管楚地军务。十几年来,昭阳一直忙于争夺泗上,六年前率军伐宋,因田忌出兵,无果而返。昭阳唯利是图,臣若诱之以利,晓之以害,昭阳必听。”
“如此说来,倒是可行。”惠文公凝眉有顷,决断道,“你可透给昭阳,就说越国大军正向琅琊集结,图谋伐齐。齐人眼下自顾无暇,顾不了宋国。”
“哦?”陈轸眼睛大睁,“此事属实否?”
“寡人可有戏言?”惠文公给出一个肯定的手势,“越王无疆自不量力,欲践勾践昔年之志,兴师二十万众,海陆并举,将于明年春暖开之际,北伐齐国,谋霸中原。”
陈轸大喜:“真是天助君上!有越人助力,臣此行必成!”
惠文公起身,朝陈轸深深一揖:“驷有劳爱卿了!所需多少财宝,爱卿只管列出清单,只要秦地拥有,寡人尽皆准奏。听闻昭阳好色,寡人另拨美女二十名予你,爱卿可去乐坊,随意挑选。”
陈轸起身叩道:“君上厚爱,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爱卿,”惠文公亲手扶起他,“楚天广阔,实乃大有作为之地。爱卿此去,要像钉子一样扎在那里,务使楚人为我所用!”
“轸万死不负君恩!”
“好!”惠文公再度拱手,“待爱卿成功之日,寡人定有厚报!”携陈轸之手,走出户外,指着仍在外面守候的伊娜,“时辰不早了,这么冷的天,让美人候于风中,爱卿这是暴殄天物了!”
陈轸脸色微红:“臣谢君上厚赐!君上留步,臣告退!”
数日之后,陈轸以秦国特使身份,驱车三十乘,随带甲士三百,离开咸阳,径奔楚地。惠文公用公辇亲送陈轸十里,临别之时,从袖中摸出一块丝帛交给陈轸:“爱卿可将这个带上!”
陈轸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一排人名,不明所以,抬头看向惠文公:“君上?”
“这些人皆在楚地做事,或对爱卿有用。”
陈轸也早听说黑雕台的事,知是他们,也就不再多话,收起丝帛,跪地泣道:“谢君上厚爱,臣去也!”
惠文公拉他起来,亲手扶他上车,君臣二人依依惜别。
陈轸南出武关,沿商於谷地南下丹阳、襄阳,径奔郢都。山路难行,又有雨雪阻隔,陈轸一行走走停停,历尽辛苦。幸有伊娜相伴,更有二十名美女随侍,陈轸一路上倒也逍遥。
两个月后,陈轸抵达郢都,在驿馆稍歇数日,具表觐见楚王,呈上礼单,陈述秦公睦邻诚意。
楚威王仍在记恨公孙鞅袭占商於谷地之事,接过礼单,打眼扫过,随手掷于地上,冷冷说道:“这些物事儿,秦使还是带回去吧!秦公若是诚心睦邻,就将商於谷地归还寡人!”
“回禀大王,”陈轸叩道,“据轸所知,商於谷地是前朝重臣公孙鞅出兵夺占,实非秦公本意。鉴于公孙鞅功勋卓著,先君孝公拿他无奈,只得任其非为。后孝公薨,秦公车裂公孙鞅,也算为楚人雪耻了。即使如此,临行之际,秦公仍然吩咐陈轸,要轸再为此事向大王道歉。至于何时能将商於谷地归还大王,秦公以为,此事涉及先君,不可速图,只要楚、秦诚意睦邻,没有不能解决之事。秦公诚心,天地可鉴,些微薄礼,还望大王笑纳!”
“上卿之言也有道理,秦公心意,寡人暂先收下!”威王朝内臣努嘴,内臣捡起礼单,候立于侧。
陈轸再叩:“陈轸谢大王宽恕!”
楚威王转对内臣:“赏秦使陈轸玉璧两双,南海宝珠十颗,丝帛二十匹!”
“陈轸谢大王厚赏!”
郢都主大街左司马府中,昭阳正在后园中练剑,家宰邢才走来,看到昭阳正好舞至妙处,哈腰候于一边。
昭阳舞毕,收步作势,抬眼道:“有事吗?”
邢才拱手道:“禀报主公,秦国特使陈轸求见!”
“呵呵呵,”昭阳将剑插入鞘中,“此公至郢数日,早该来了!你去告诉他,让他再候一刻,就说本公马上就到!”
昭阳回房换过衣服,赶至客厅,与陈轸见过礼,分宾主坐了。
“呵呵呵,”昭阳拱手笑道,“前阵子听说上卿为庞涓那厮所害,蒙冤离开魏国,在下甚是感喟。后又听说上卿为秦公所用,依旧被拜作上卿,在下才松了口气,正想如何去为上卿贺喜,上卿就使楚来了!今日在下无事,刚好与上卿畅饮,一来为上卿压惊,二来为上卿洗尘,三来我们也是几年未见了,好好畅叙一番!”
“轸谢柱国大人挂念!”陈轸还过礼,端起几上的茶水,轻啜一口,摇头叹道,“唉,不瞒柱国大人,在下蒙受魏王恩宠多年,本欲衷心事魏,不想却为奸贼庞涓所害,只身仓皇逃离。幸蒙秦公不弃,方使在下有个栖身之所啊!”
“上卿是大才,终生守着魏罃,也是屈了。听闻上卿出走,在下就想,早晚得遇上卿,定向大王举荐,依上卿之才,必得大用!”
“谢柱国大人抬爱!”陈轸击掌。
几个仆从抬进两只大箱。
陈轸从袖中摸出礼单,呈予昭阳:“柱国大人厚爱,陈轸无以为报,区区薄礼,还望大人笑纳!”
昭阳接过单子,眼睛略略一瞄,递给邢才。
邢才开箱验收,当场唱道:“黄金一百两,玉璧两双,夜光杯四只,锦缎二十匹,秦女五名……”
邢才唱完,陈轸再次击掌,依次走进五名少女,无不粉面含羞,艳若桃,看得昭阳两眼发直。
“柱国大人,”陈轸指着五个少女,缓缓说道,“这五位女子个个知书达理,能歌善舞,别有异国情趣,或可为大人解闷。”
昭阳从美女身上收回目光,拱手揖道:“上卿所赠如此隆重,叫昭阳何以为报?”
陈轸示意,众女退出,邢才亦使人抬走礼箱。
“呵呵呵,”陈轸弦外有音,“于柱国大人的厚爱来说,这些物事,不足挂齿呢!”
昭阳身子趋前:“难道上卿还有大礼不成?”
陈轸淡淡一笑:“大人府中黄金充栋,美女盈室,能缺这些吗?”
“哈哈哈哈,”昭阳大笑几声,“缺倒不缺,不过,既为上卿所赠,纵使一根青丝,在下也必藏之爱之,珍之贵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