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将在下名字更改一字。”
庞涓大是诧异:“哦?更改何字?”“改在下的‘宾’字为‘膑’。”
“这……”庞涓眼望孙膑,“‘膑’字不祥,孙兄可知先生为何改之?”
“在下不知。”孙膑摇头,“先生之言,在下不敢有违。”
“呵呵呵,”庞涓笑了,“既是先生所改,就有道理。不瞒孙兄,先生学问高深莫测,涓由衷敬服。涓下山之际,先生也曾送涓几字,叫‘遇羊而荣’,结果真还碰巧了,涓之得用,果真就与一只羊有关,哈哈哈哈……”
庞涓只提前面四字,将“遇马而绝”刻意隐去,孙膑自然不知,当下亦笑几声,不无叹服道:“先生堪称真人,但有所言,字字珠玑。”
庞涓附和一句,抬头望着孙膑:“说到这里,涓有一问,还欲请教孙兄。”
“贤弟请讲,膑知无不言。”
“传闻孙兄得先生秘传,可有此事?”
孙膑迟疑一下,点头。
庞涓面色有变,趋前问道:“请孙兄详言。”
“贤弟出山之后,先生使我们三人驱鼠,膑打死一鼠,得授一书。”
“哦?”庞涓眼睛大睁,“敢问孙兄,是何宝书?”
“是膑先祖孙武子的《孙武兵法》。”
庞涓深吸一口凉气,缓缓吐出,沉吟许久,方才叹道:“唉,先生之宝,层出不穷啊!敢问孙兄,先生可曾对你提及《吴起兵法》?”
孙膑摇头。
庞涓似已明白,复叹一声:“唉,小弟下山过早,与此宝书失之交臂了!”
孙膑劝道:“贤弟莫急,待有闲暇,膑必将胸中所知,一一讲予贤弟。”
庞涓跪叩于地,连拜三拜:“孙兄果有此意,于涓便是再生之德,涓没齿不忘!”
孙膑跪地对拜:“你我金兰结义,便如骨肉兄弟,贤弟何说此话?”
“好好好,涓弟不说。今日车马劳顿,孙兄还是早点儿安歇为好。来人!”
庞葱走进:“主公有何吩咐?”
“孙兄的馆舍安顿妥否?”
“回主公的话,安顿已毕。”
庞涓起身,转对孙膑:“孙兄,请!”
相国府中,惠施盘腿坐于池边草坪,正自打盹,太子申由径走至,在他身边坐下。惠施微微睁眼,见是太子,起身叩道:“臣叩见殿下!”
太子申扶起惠施:“先生免礼,魏申有扰了。”
惠施重新坐定:“殿下几时回来的?”
“刚刚回来。”
“请问殿下,云梦山之行,感觉如何?”
“鬼谷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处,即使一个童子,亦非寻常之辈。”
“哦?”惠施颇是惊讶,“这么说来,殿下见到鬼谷子了?”
太子申摇头:“鬼谷先生正在闭关潜修,申无缘拜见。”
“这就是了!”惠施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莫说是太子,纵使陛下亲去,此人也是断不肯见的。孙膑可曾下山?”
“是的,魏申将他请回来了。”
“此人如何?”
“与武安君不同,为人谦恭,从不谈兵,乍看上去,不似习兵之人。”
“嗯,”惠施微微点头,“果真如此,当是大家。他现在何处?”
“原拟定歇于魏申府中的,武安君闻讯,将他请走了。”
惠施彻底闭目,半晌,微微睁开:“这个武安君,开始让人头疼了。”
太子申惊异:“先生何说此话?”
“此人要把魏国变作一座兵营。”
“这如何能成?”太子申急道,“此番前往云梦山,魏申一路所见,田园荒芜,百姓流亡,怎能再堪征战呢?”
“唉!”惠施沉默许久,长叹一声,“魏国多事啊!”
魏惠王正在用餐,毗人轻步进来,不无兴奋道:“王上,殿下回来了!”
“呵呵呵,回来就好。”魏惠王淡淡应一句,伸手提箸,夹牢一块肥肉送入嘴里,大口咬嚼起来,似乎这事儿平淡无奇,不值一提。
毗人略怔,悻悻地站在一边,脸上的笑容也僵起来。
魏惠王又嚼几口,似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扭头,欲说话,满口肥肉,欲咽下,尚未嚼碎,也似等不及,急得唔唔几声,“呸”一声吐出,喷了毗人一脸一身。
毗人吃此一吓,擦不敢擦,躲不敢躲,怔在那儿。
魏惠王腾出口舌,急问:“你方才说什么?申儿回来了?”
毗人一时惶急,竟是说不出话来。
魏惠王两眼大睁:“孙子来了吗?”
毗人点头。
魏惠王忽地站起,几步走出御膳房,口中叫道:“快快快,宣他书房觐见!”不及毗人答话,就又停下步子,扭头,“孙子人在何处?”
毗人总算缓过神来,急上前一步,小声禀道:“孙子已去武安君府上。”
“备车,”魏惠王急道,“寡人亲去迎他!”
“王上,”毗人略加迟疑,“天已黑了,王上若是兴师动众,恐有不便。再说,孙子既来大梁,王上欲见,也不急在眼前一时,臣……”见惠王摆手,赶忙止住。
魏惠王似也冷静下来,缓步转回,点头道:“嗯,你说得是。贤婿与孙子也有一年未见了,让他们叙叙旧也好。你去安排,明日晨起,宣二人前殿觐见!召申儿来!”
“殿下已在书房外面,等候复旨。”
魏惠王大步走向御书房。
翌日晨起,庞涓奉旨引领孙膑驰往魏宫。
远远望见宫门,庞涓笑道:“孙兄你看,王上、殿下都在那儿迎你来着!”
孙膑看去,果见魏惠王、太子申、毗人及宫中近侍三十余人,站在宫门外面的台阶上,引颈候望。看到他们的车马,魏惠王迈步走下石阶,迎至阶下。
孙膑对庞涓道:“贤弟,停车!”
庞涓叫庞葱停住车马,与孙膑下车,并肩迎向惠王。
双方在宫门外面约五十步处相遇,孙膑、庞涓屈膝跪下,各拜三拜。
庞涓再拜,叩道:“臣叩见父王!”
魏惠王点点头,随口说道:“爱卿免礼!”
孙膑亦叩:“草民孙膑叩见魏王!”
魏惠王却不答话,只将笑意堆在脸上,两眼微微眯起,上下左右打量孙膑,好像他是来自异域的稀客。孙膑不见复话,只好五体投地,动也不动地叩在那儿。
过了片刻,魏惠王陡然意识到什么,急上前几步,伸出双手将孙膑扶起:“孙子请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