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葱二人抬箱子跟在身后。
看到箱子在厅中摆好,庞涓跨前一步,亲手打开,指着箱中道:“公子请验看。”公子卬走过来,伸头一看,箱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件带血污的甲衣和一柄宝剑,依旧散发出一股隐隐的臊臭味。
看到公子卬又是捏鼻又是皱眉,庞涓笑问:“公子可识此物?”
公子卬摇头。
“公子难道连田忌的披挂也记不起了?”
公子卬惊道:“这是田忌的?”
“哈哈哈哈,”庞涓长笑数声,“前次黄池大战,田大将军一不小心,竟然掉进公子爱将范梢布下的陷阱里,滚出一身屎溺不说,还想拿这把破剑自杀谢罪。幸亏范将军眼疾手快,以钩打掉此剑,将他钩出陷阱,救下他一条小命。”
黄池大战的故事,公子卬早就听说了,只是庞涓在讲述此事时,转弯抹角地将擒获田忌的功劳记在他头上,却让他大感意外,甚至多少有些尴尬,点头道:“好好好,你这两件大礼,魏卬全部收下!”话锋微转,拱手,“田忌这厮诡计多端,害魏卬不浅,谢大将军替魏卬出了这口恶气!”
庞涓连忙摆手,真诚说道:“此功属于范将军,范将军又是公子亲手栽培出来的,涓不敢居功!”
公子卬听出庞涓是出自真心,非故意搪塞,抑或逢迎拍马,真正服了,吩咐仆从抬下礼箱,摆上铜制茶具,亲手沏茶,正欲请庞涓品尝,大门外面一阵车马声响,门人奔至,高声唱报:“瑞莲公主驾到!”
听到“瑞莲公主”四字,庞涓怦然心动,正欲说话,公子卬已经起身,略显抱歉地朝他微微笑道:“胞妹光临,庞将军稍候片刻,待魏卬迎接。”
公子卬刚刚步出厅门,一位少女已是风一般卷进院子,二话不说,一头扎入他的怀中,伏肩泣道:“二哥……”
公子卬将她轻轻抱住,抚摸她的头,喃喃说道:“莲妹……”
二人相拥。
亲热过后,公子卬松开瑞莲,牵着她的纤手走进客堂,指着躬身相迎的庞涓道:“莲妹,来,二哥给你引见一个盖世英雄,威震列国的庞大将军!”
庞涓就势叩拜于地:“臣涓叩见公主!”
瑞莲公主显然没有料到这里还有其他男人,脸颊绯红,欠身还礼:“大将军免礼!”
庞涓再叩:“臣谢公主厚爱!”起身站定,二目如炬,直视瑞莲公主。
瑞莲久居深闺,除宫中太子与诸公子之外,很少接触其他男人,自是抵不住庞涓火一样的目光,顿时两颊绯红,低头不语,发育成熟的浑圆玉体不无胆怯地靠向公子卬,娇羞之态惹人怜爱。
庞涓收住目光,揖道:“公子、公主,你们兄妹许久未见,慢慢叙谈,臣涓告辞。”
“庞将军,这……”公子卬急道,“总该喝口茶吧!”
“来日方长,公子不必客气。”庞涓又是一揖,大步走出厅门。
公子卬送到院中,庞涓回头,再度看向瑞莲公主,见公主也在偷眼看他,便给她一个笑,再次揖过,大踏步离去。
公子卬又送一程,在大门外面与庞涓作别,转身回至厅中,对瑞莲道:“你看这人,说走就走,怎就如此见外呢?”
瑞莲公主脸色一红,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公子卬:“宫里风传庞将军神武,我还以为他是铜头铁身的汉子呢,不想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书生。”
公子卬笑道:“莲妹要是相中庞将军,二哥为你保媒!”
瑞莲公主脸色顿红,跺脚嗔道:“二哥,人家好心望你,可你……”
“好好好,”公子卬笑道,“算二哥多嘴。来,看二哥给你带回什么宝贝了?”叫仆从提上一只木桶。
瑞莲朝桶中一看,惊喜道:“鲜鱼?”
“呵呵呵,”公子卬得意地笑了,“是二哥看着渔人从大泽里钓上来的。莲妹是只狸猫,二哥还能不知道?”又转对仆从,“交给膳房,清蒸两条,其余的火炙。”
瑞莲急补一句:“清蒸时,莫忘姜葱。”
见过瑞莲公主,庞涓竟又多出一桩心事。回到府中,庞涓谢绝任何访客,闭目端坐半日,召庞葱备上车马,投相国府而去。
惠施得报,迎出大门。
庞涓长揖至地:“晚生庞涓有扰先生了!”
自凯旋之后,庞涓这是第一次拜访相府。庞涓见面即以晚生自居,不称相国而尊先生,倒让惠施颇觉意外,抱拳还礼道:“大将军是稀客,惠施请还请不到呢,何谈打扰!”
庞涓谢道:“那日在朝堂,若不是先生出言搭救,晚生几成刀下之鬼,何有今日之荣?先生活命大恩,晚生无以为报,今日上门,但求先生受晚生一拜!”
庞涓跪叩于地。
惠施扯起他道:“大将军,使不得!”伸手礼让,“大将军,府中请!”
庞涓拱手让道:“先生请!”
二人携手入府,在厅中分宾主坐下。
庞涓打探四周,但见恬淡雅致,无一丝儿珠光宝气,顿生敬意。不一会儿,婢女沏好清茶,叩跪于地,举案齐眉。
惠施端起一杯,呈递庞涓:“大将军,请用茶。”
庞涓谢过,双手接过,轻啜一口,品之,别是一番滋味,啧啧数声:“观先生雅室,如至鬼谷草堂;品先生香茶,如品鬼谷先生清茗。”
“大将军言过了!惠施乃尘世粗俗之人,何敢望鬼谷先生项背?”
“先生不必过谦。先生大名,晚生久闻。先生远见卓识,晚生由衷敬服。别的不说,先生至魏之后,如春风化雨,于无声处使国家大治。今日我王远小人,近贤臣,定新都,行新政,皆是先生之功啊。”
“呵呵呵,”惠施浅笑几声,摆手道,“大将军越说越过了。若论本领,惠施何及大将军哪。回头思之,大将军出山之后的这一局棋,当真是步步精妙啊!”
“晚生不才,谢先生褒奖!”
“听说这几日,大将军就又落下一枚妙子。”
庞涓忖知惠施是在暗指他攀结公子卬之事,稍显尴尬,干笑道:“晚生拙劣,做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唉,”惠施轻叹一声,微微点头,“老朽看得出来,大将军这也是无奈之举。魏国不同于秦国,要想成就大业,若无根基,单凭本领,真也是行不通呢。”
庞涓亦叹一声,拱手道:“自出鬼谷之后,能知晚生者,唯先生耳。”略略一顿,起身至惠施前面,叩拜于地,“先生在上,请受晚生一拜!”
惠施非但没有拦他,反倒微闭双目,坦然受之:“要惠施做什么,大将军可以说了。”
庞涓拜过三拜,方才说道:“恳求先生为晚生玉成好事!”
“玉成好事”四字,显然出乎惠施的意料。
惠施微微睁眼,看一眼庞涓,点头应道:“嗯,大将军事业有成,是该立室了。这是人生美事,本相愿意效劳。请问大将军看上的是哪家女子?”
庞涓一字一顿:“瑞莲公主!”
惠施圆睁两眼,将庞涓凝视良久,重又缓缓闭上:“我听到了。”
庞涓再拜:“晚生谢先生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