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良造所言甚是,”公子华应道,“这叫一报还一报。大良造不必劳心,只须点下头,在下自有处置。”
公孙衍略略一想,摇头道:“落水之狗,何必打之?再说,陈轸也算是列国名士,如何处置,当由君上决断,我等身为臣子,岂可公报私仇?”公子华竖拇指道:“大良造胸怀博大,嬴华敬服!”
公子华直入宫中,将陈轸入秦并公孙衍的言行一五一十禀报惠文公。
“华弟,看明白公孙衍是个大才了吧?”惠文公道。
“呵呵呵,”公子华笑了,“早看明白也,只是没想到他的肚量会有那么大!若是华弟,哼,奸贼落我手里,看我不收拾死他?”
“你以为公孙衍不想收拾陈轸?”惠文公诡诈一笑。
“哦?”公子华惊愕道。
“以公孙衍个性,是断不会轻易放过陈轸的,只是他初来乍到,根基不稳,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你又那般急吼吼地登门问他,他会以为你是在套他话的,所以才把话搁明,将皮球踢到寡人这儿!”
“君兄圣断!”公子华拱手叹服,“敢问君兄,如何处置这个陈轸?前些日子,陈轸坏了我们不少事呢!”
“华弟想过如何处置他吗?”
“就用他对待商君的办法,送他回魏,交给庞涓处置!”
“呵呵呵,你呀,”惠文公指指他的头,“遇事要多动动脑筋!”
“那也总不能把他供着敬着吧?”
“非常好!”惠文公轻轻鼓掌。
“君兄?”公子华呆了。
“如果不出所料,”惠文公指向外面,“就这辰光,姓陈的或在你家府上,与公叔对弈呢。你若不服,可以回家看看!”
话音落处,当值内臣趋入:“禀报君上,太傅与魏使陈轸宫外求见!”
公子华咂舌。
惠文公朝公子华笑笑,吩咐内臣:“宣太傅、陈轸书房觐见!”又转对公子华,“随寡人出迎!”
嬴虔、陈轸刚刚转到御书房,一眼望见惠文公与公子华候立于门外,大是震惊。尤其是陈轸,受宠若惊,急上前几步,扑通跪地。
惠文公沿着甬道大步迎上。
陈轸叩首道:“外邦草民陈轸叩见君上!”
惠文公扶起他:“陈上卿请起!寡人闻报已迟,未能远迎,还望陈上卿海涵!”
“君上,”陈轸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陈轸落难至秦,已经不是上卿了!”
“呵呵呵,”惠文公笑道,“寡人说你是,你就是呀!”
“这……”陈轸怔了,看向嬴虔。
“拟旨,”惠文公转对内臣,“封宋国士子陈轸为客卿,爵同魏国上卿,参与政务,主司邦交,赐陈上卿府宅一处,足金一百两,仆役三十名!”
内臣应道:“臣领旨!”
陈轸挣开惠文公,再次跪地,号啕大哭:“君上啊,轸在魏一十三年,鞠躬尽瘁侍奉魏君,从未受过如此恩遇啊。今轸落难至秦,尺寸之功未立,君上却……降阶以迎,封爵赐第赏金,此等恩遇,叫轸……呜呜呜……”
惠文公再次拉起陈轸,握住他手,语气郑重:“爱卿乃天下大贤,寡人寤寐求之唯恐不得。今爱卿适秦,寡人纵使郊迎三十里,也不为过啊!”
“我的……好君上啊……呜呜呜……”陈轸越发伤感,哭了个抑扬顿挫。
这日宫中由司马错当值。天色傍黑,司马错守值已毕,驱车直驰上大夫府,将陈轸觐见秦公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公子疾。
“什么?”公子疾震惊,“君上已拜陈轸为上卿?”
“是客卿,爵同魏国上卿!”司马错郑重点头,“陈轸见老太傅,在老太傅的引荐下直接觐见君上。君上闻知他来,降阶出迎,当场封他上卿,另赐宅第一座,赏金百两,奴仆三十,其他赐物若干。”
“这……”公子疾挠头,“怎么可能呢?”
“君上这……”司马错跺脚道,“这不是昏头了吗?多少将士浴血奋战,求一宅之赏而不可得,陈轸他……唉,疾公子,在下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司马兄讲得是,”公子疾应道,“陈轸本是十足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魏有今日之衰,都是此人害的,君上怎能良莠不分,糊涂至此呢!”
公子疾的话音刚落,身后就有声音传来:“是哪一个在说寡人糊涂啊!”
二人皆吃一惊,扭头见是惠文公,急急叩拜:“君上恕罪!”
惠文公走上来,一手扶起一个:“起来!起来!两位爱卿何罪之有?”
司马错却是不肯起来,再拜道:“臣私底下妄议君上,罪该万死!”
“呵呵呵,”惠文公爽朗笑道,“先君在世时,闻过则喜。寡人虽说不及先君,总也不至于受不住一句闲言吧。国尉大人,还是起来吧!”
司马错应道:“谢君上不责之恩!”
惠文公大步走到主席之位,坐定,招呼公子疾、司马错两旁坐了,笑道:“不过,心里有话,还是说到当面的好。”看向公子疾,“上大夫,你且说说,寡人何事糊涂?”
“回禀君兄,”公子疾拱手应道,“君上常言,人才是兴国之本。陈轸不是人才,而是一个投机钻营的奸才,嫉贤妒能,心狠手辣,在国祸国,在家祸家,当人人得而诛之。君上不加责罚不说,反过来还大加封赏。臣弟担心,天下贤才或会因此而寒心哪!”
“疾弟,”惠文公呵呵笑道,“寡人的确说过人才是兴国之本。你且说说,什么是人才呢?”
“这……人才就是贤才呀!”
“不不不,”惠文公连连摇头,“人才是人才,贤才是贤才。人才包括贤才,也包括歪才。贤才也好,歪才也罢,从大处说,都叫人才,都有用处,关键是何人用之,何时用之,如何用之。奸邪之徒,如陈轸之流,嫉贤妒能,心狠手辣,可说是一肚子的坏水,寡人虽说不能用其成事,为什么不能用其败事呢?”
“败事?”公子疾不解了。
“就是坏事。”惠文公望向二人,“打天下不容易呀,有时需要直才,有时需要歪才。有时需要成事,有时更需要坏事。”
“臣弟还是不明白。”
“你们呀,”惠文公看向司马错,见他更是一头雾水,苦笑一下,“是真不明白呢,还是假作糊涂?来,寡人问你们,就眼下而言,秦之大敌何在?”
二人异口同声:“魏国。”
“何人执掌魏国?”
“魏罃!”
“何人最知魏罃?”
公子疾一拍脑门,连连拱手:“君兄圣明,臣弟心服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