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示意,两名卫士引领老丈及黑山羊徐徐退出。
既有黑山羊,又有好臣民,魏惠王心情甭提多高兴了,面带微笑地转向庞涓:“请问贤士尊姓大名,家居何地?”“回禀大王,”庞涓叩道,“草民姓庞名涓,安邑人氏。”
“好好好,”魏惠王愈发开心了,“庞子原是寡人子民,真是天助我大魏呀。众寇犯境,齐师猖獗,寡人张榜求聘退敌贤才。庞子自揭榜文,必有退敌良谋,寡人洗耳恭听!”
“回禀大王,莫说是击退齐师,纵使我王荡平天下,庞涓也视若寻常。”
庞涓言辞托大,即使惠王也是一怔:“哦?”
陈轸瞧准时机,出列奏道:“王上,臣有奏!”
“爱卿请讲。”
“此人是奸细,王上不可轻信!”
“哦?”魏惠王倒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向庞涓,而后转向陈轸。
“臣查明,正是此人为齐王出谋划策,才使齐王改变初衷、羞辱我王!”
魏惠王震惊:“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呀,王上!”陈轸得了话语权,侃侃说道,“此人原为安邑无赖,为人凶狠,三年前杀死王上曾经召见过的渔人和樵人,抢走王上犒赏的金子,不想却被臣的护院罗文发现,他又杀死护院并数名家丁,逃之夭夭。数月之后,此人潜回臣府,再次图谋不轨,被臣拿住送官,押入死牢,不料他又从刑狱里逃走,不知去向。臣奉诏出使临淄,返回途中,亲眼见他潜往齐境。王上会徐州与齐相王,齐王态度大变,臣起疑心,使人赶赴临淄,由相国邹府里查出真相,是此人当街拦下齐王车辇,被齐王带至宫廷,密谋多时。齐王封他为上卿,被他谢绝。齐王又赏他百两足金,他也推辞不受。此后数日,此人一直待在齐王宫中,与齐王朝夕相处。齐王态度大变,想是受到此人蛊惑!”
陈轸一口气讲出这些,莫说是魏惠王,即使朱威、惠施等朝臣,也是惊得呆了,无数道目光如看奇人一般射向庞涓。
“大胆狂徒!”魏惠王拍案喝道,“难怪寡人在徐州受辱!来人,拿下逆贼!”
众卫士上前拿住庞涓,将他五大绑起来。
因有鬼谷子的偈语“遇羊而荣”,又有鬼谷里的三年历练,庞涓非但未显惊惶之状,反倒仰天长笑数声:“哈哈哈哈——”
“逆贼,”倒是魏惠王怔了,“你已死到临头,因何发笑?”
“庞涓在笑魏国。”庞涓朗声应道,“朝无能臣,国无良将,小人当道,贤臣塞言,四面受敌,存亡系于一线。庞涓应诏揭榜,前来相助,却遭杀身之祸。如此国家,岂不可笑?”
“大胆狂徒,”陈轸厉声喝道,“杀人越狱当是死罪;卖魏求荣、里通外敌,当是灭门;咆哮朝廷,嘲笑大王,当诛九族!”又转向魏惠王,拱手,“臣奏请王上,速将此贼推出午门,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准奏!”魏惠王摆手,“将逆贼庞涓推出午门,凌迟处死!”
庞涓又出一声长笑,高声叫道:“魏国上昏下昧,何能不亡啊!”
魏惠王愈加震怒,大声喝道:“将此贼推出去!”
众卫士推动庞涓,眼看就要走出殿门,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慢!”
卫士停步。
惠施出列,徐徐奏道:“王上,臣有奏!”
魏惠王余怒未消:“说吧!”
“庞涓说得是。王上张榜求贤,庞涓揭榜应征,合情合理。如果王上就此杀之,只怕天下士人闻之心寒哪!”
“这……”魏惠王冷静下来,语塞。
“王上,按照大魏刑律,庞涓是否有罪,应由司徒府三堂会审,方能定夺。莫说是个揭榜士子,纵使苍头百姓,生死大事,凌迟酷刑,也不可据一面之词匆忙定之。”
惠施所言有理有据,不急不慌,众臣莫不点头称是。
“王上,”陈轸急了,“庞涓集数罪于一身,实为十恶不赦之徒,依律当斩。如果放他,就是姑息养奸啊!”
“请问陈上卿,”惠施突然转向陈轸,一反往日温恭之色,义正词严,“如果庞涓卖魏求荣,何以放着齐国的上卿之位不做?上卿贵为王使,得百金欣然受之,招摇过市,沾沾自喜,庞涓身为子民,却视百金如粪土,又作何解?齐军屡战屡胜,魏军屡战屡败,庞涓如果真心卖魏,为何不去顺势助齐,反来逆势揭榜退敌呢?”
陈轸面红耳赤:“你……”
“陈上卿,”惠施一字一顿,不依不饶,“国家有难,我等身为朝廷重臣,应替王上分忧,不可嫉贤妒能,混淆视听,误国害民哪!”
惠施犀利的言辞如重锤一般一字一字敲打下来,陈轸只觉得骨头缝里一阵冰凉,当下跪叩于地,泣道:“王上,臣……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魏惠王这也看出个中蹊跷,摆手说道:“陈轸,你退下吧!”
“王上……”陈轸磕头如捣蒜。
“退下!”惠王转头,不再看他。
陈轸泣道:“臣告退。”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退出朝堂。
陈轸退到殿门处,庞涓声音阴冷、低沉:“姓陈的,你给我等着!”
陈轸打个寒噤,转个身,匆匆去了。
看到陈轸走远,魏惠王转对卫士:“为庞子松绑!”
卫士松绑。
庞涓上殿,叩拜于地:“庞涓谢大王不杀之恩!”
“庞子受惊了。”魏惠王放缓语气,“大敌当前,庞子有何退敌良策,可否言于寡人呢?”
庞涓环视朝堂:“大王可否屏退左右。”
“诸位爱卿,退朝!”
众臣退朝。
魏惠王转对惠施、朱威:“惠爱卿、朱爱卿留步。”说完引着三人径至御书房。
惠王坐定,庞涓扑地跪下,叩道:“草民庞涓叩见王上!”
“庞子请起。”魏惠王微微摆手,“此处再无外人了,惠相国、朱爱卿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庞子有话,但讲无妨。”
“谢王上。”
庞涓起身,朝惠施深深一揖:“庞涓谢相国大人出言相救之恩。”
惠施还过一礼,问道:“请问庞子,你与上卿可有过节?”
“回相国的话,”庞涓应道,“先父原是周室缝人,三年前,陈轸请先父为王上缝制王服,先父以为不合礼制,坚拒不做,陈轸遂将先父囚于私牢,庞涓去救先父,不想中他埋伏,死战得脱。在外浪迹数月之后,庞涓再次潜回,欲救先父,陈轸以先父性命要挟,将涓擒住,然后又不守诺言,杀死先父,将涓投入大狱。庞涓无奈,只好越狱潜逃,进山拜师学艺……”
庞涓一席话,听得魏惠王目瞪口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难怪陈轸欲置庞子于死地,原有这个因由!”
“启奏王上,”朱威见时机已到,拱手奏道,“臣已查实,眠香楼灭门一案,实系陈轸勾结秦使所为,后又栽赃嫁祸于公孙衍,逼迫公孙衍逃至秦国。”
魏惠王怒从心头起,将拳头重重砸在几上,咬牙喝道:“陈轸逆贼,寡人待他不薄,他却屡害寡人,罪不容赦!朱爱卿,捉拿陈轸一门,押入死牢,抄没全部资财!”
朱威领了旨意,安排抓捕陈轸去了。
魏惠王转向庞涓,深揖一礼:“寡人受奸人蒙蔽,差点误杀忠良,请庞子宽恕。”
庞涓泣拜:“大王查办奸贼,为涓报杀父之仇,便是涓再生父母。自今日始,涓之躯属于王上。只要王上一声旨意,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惠王起身,亲手扶起他:“庞子有此忠心,寡人幸甚!魏国今已危在旦夕,庞子可有良谋?”
“危在旦夕?”庞涓重复一句,略顿一顿,做惊讶状,“王上何说此话?”
“唉,”魏惠王长叹一声,轻轻摇头,“庞子也都看到了,齐从东方来,秦从西方来,赵从北方来,韩从南方来,魏国四面皆战,寡人既无可战之卒,更无御军之将,岂不是危在旦夕呀?”
“王上过虑了。”庞涓拱手道,“就眼前局势来说,魏国非但没有危在旦夕,反而是适逢良机,可喜可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