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写多少?”
公孙衍指指案上的散简:“一共十册,这是最后一册。”“就叫‘兴魏十策’!”
“是十册!”
朱威断然道:“是策,不是册!”
“好吧,就叫策。”
“你何时动念写这个的?”
“方今天下形势万变,列国奇招频出,朝令夕改,唯独魏国因循守旧,依然在沿用六十年前文侯所定规制,早已不合时宜,流弊甚多。近段时间在下心血忽至,参研列国成法,针对魏国时弊,写出这些文字,见笑于朱兄了!”
朱威寻到绳子,将九捆竹简摆进去,眼巴巴地望着公孙衍。
公孙衍被他看得怔了:“盯住我做什么?”
“写完呀,写完了我好串连成册,拿去呈献王上!”
公孙衍起身,从朱威手中拿回竹简:“省省心吧,我的朱大司徒,还是让这些竹片留在这儿吧!”
“这……”朱威怔了,“不给王上看,你写这些干什么?”
“耍字呀!”
朱威急了:“公孙兄,眼下正是关键时刻,王上前日召在下去翠山钓鱼,不为别事,只为磋商相国人选!”
“选上谁了?”
“公孙衍哪!”
“哈哈哈哈,”公孙衍仰天长笑,“公孙衍怎就不晓得呢?”
朱威长叹一声:“唉,只差那最后一口气!”说着一拳砸在几案上,“若不是安国君那个搅屎棍子,在下就……”
“呵呵呵,我说朱兄,你就甭再费劲了。在下早就说过,我们这个王上,走不到山穷水尽,他是醒不过来的!”
朱威决然道:“在下这就寻殿下去!”
公孙衍扑哧一笑:“朱兄是去与殿下谈论风雪月、琴棋诗画吗?”
“唉,”朱威复叹一声,“你呀,死也死在傲慢上。殿下再不济,也是殿下,对不?王上虽说龙体强壮,可他毕竟老了。老秦公薨天,王上深有感触。此番钓鱼,殿下未至,王上大是不悦,使毗人四处寻他呢。”
“呵呵呵,看来不见殿下,朱兄是心不死呀!好吧,见到殿下,你想干什么?”
朱威指下竹简:“将这十策呈给殿下,看殿下是何说辞。”
公孙衍将案上在写的竹简随手摸出一片:“就给他这一片吧。”
“就这一片?”
“他若看得懂,一片足矣。若是看不懂,十册何益?”
夜深了,安邑东市的那块空场地上,五辆牛车整齐地停着,五头牛卧在地上悠然倒沫。一辆马车辚辚驶来,车上跳下一人,是东宫内宰。
内宰对牛车叫道:“有人吗?车里有人吗?”
惠施从一辆车的篷子里钻出来,睡眼惺忪。
内宰嘘出一口气,深鞠一躬:“是惠施先生吗?”
惠施跳下车,看向来人。
内宰又鞠一躬:“你是从宋国来的惠施先生吗?”
惠施回礼道:“正是在下。你是……”
内宰拱手:“在下是东宫内宰。”
惠施拱手:“惠施见过内宰!”
“在下奉殿下旨意,邀请先生至东宫小坐!”
惠施拱手道:“惠施谢殿下厚爱!”
内宰吩咐随员:“将先生的牛车寻地儿安顿了。”又转对惠施,礼让,“惠先生,请!”
是日夜间,惠施入住东宫,与太子申促膝而谈。二人从观物十事谈起,不知不觉中天已拂晓,远处鸡啼。
太阳升起时,太子申仍无困意,扯惠施的手并肩走到东宫后园的凉亭下面。一名侍女端来两只铜盆,二人洗过脸,漱了口,另一侍女送来早餐。畅谈一夜,也是饿了,二人正在享用美味,内宰走过来,对太子申拱手道:“启禀殿下,朱司徒求见!”
太子申皱眉:“本宫正在会客,让他改日再来。”
“臣讲了,可他……说是急务,定要面奏殿下!”
太子申放下餐具,转对惠施赔笑道:“先生稍坐,申去去就来!”
太子申匆匆赶到前殿,与朱威见过礼,直入主题:“朱司徒,何事急切?”
朱威反问他道:“殿下记得昨日之事否?”
“记得。”太子申心头一凛,“本宫一直纳闷儿呢。司徒可知父王所为何事?”
“王上想请殿下钓鱼!”
“钓鱼就是钓鱼,父王何以雷霆震怒呢?”
“殿下可知王上欲钓何鱼?”
太子申摇头。
“鲲。”
“鲲?”太子申皱眉,“什么鲲?”
“就是国相。王上明为钓鱼,实为商讨由何人继任白相国的空缺。”
“相国的事,父王决定就是,怎么扯在本宫身上?”
“王上若是能够决定,何须待到今日?”
“这……司徒有何见教?”
“安国君一心推举陈轸为相,臣以为不妥。陈轸是何德行,殿下心中明白。若是此人为相,魏国危矣!”
“以司徒之见,当以何人为相?”
“公孙衍!”
“司徒既有人选,直接荐给父王就是!”
朱威轻叹一声:“唉,臣已举荐多次,可王上……”
“司徒之意是……”
“臣思来想去,唯有求助于殿下。殿下,公孙衍之才,堪比秦国商君啊!”
“司徒既已荐过,本宫就爱莫能助了。司徒若无他事,本宫还有客人在后园中等候呢。”太子申起身,双手揖礼,做送客状。
朱威急了,从袖中掏出那片竹简:“臣恳请殿下看过这个,再作定论。”
太子申接过竹简,纳入袖中,转对内宰道:“送客!”
送走朱威,太子申匆匆返回凉亭,向惠施两手一摊,苦笑道:“抱歉抱歉,总有烦冗之事扫兴!”
惠施捋须笑道:“呵呵呵,是什么烦冗之事,可否晓谕惠施?”
“相国的事。”
“相国怎么了?”
“不瞒先生,自白相国故去,朝中无相,众臣无人节制,父王事事躬亲,颇为疲累。父王久欲拜相,却未遇到合适相才,方才拖至今日。”
“大王不是要拜陈轸为相吗?”
“朱司徒就是为此着急!”
“王上欲拜相,有人愿做相国,这是好事呀,朱司徒着的什么急?”
“朱司徒认为陈轸是祸国乱臣,不可为相。”
“依朱司徒之见,谁可为相?”
“公孙衍。”
“朱司徒是想让殿下举荐公孙衍吗?”
“正是。”
“殿下应允了?”
太子申摇头。
“呵呵呵,这么说来,司徒大人是白走一趟喽!”
“他留下一片竹简,说是公孙衍写的。”
“草民能否一阅?”
太子申从袖中摸出竹简,递给惠施。惠施瞄一眼,递还。
太子申接过,问道:“此人写得如何?”
惠施脱口赞道:“好字!”
“先生之意是……”
“草民的意思是,若是此人肯做相国,殿下不妨向王上举荐!”
在嬴虔归田后几日,惠文公依据司马错、公子疾、公子华、甘茂等人提供的用人名单,将各地郡守、官大夫、千夫长以上官员来了个大换血,或升或降,或调动或移防,几乎无一例外地整肃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