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华吸一口长气。
“华弟,你走一趟,速去商於,敬请商君回来,就说朝中有大事相商,看他作何应对。如果商君不在,就把司马错调回,换防到河西!至于商於,寡人另派能臣!”公子华拱手道:“臣弟领旨!”便匆匆离去。
郢都至宛城的衢道上,马蹄嘚嘚,楚旗招展,战车扬起冲天尘土。楚王终于腾出手来,派遣楚卒开往宛城,欲从秦人手中重新夺回商於。
与此同时,返乡养老的景监一行十几辆车马,在历经六百里山道的长途跋涉之后,也终于抵达宛城西郊。
几辆战车反向驶来。
双方车队停住,各自跳下一人,是景监、景翠。二人相向而走,相距数步时,景翠跪下,激动不已,颤声叫道:“叔父……”
“贤侄……”景监急走几步,扶景翠起来。
叔侄二人紧紧拥在一起。
二人亲热一阵,景翠不无兴奋道:“叔父回来得正好,秦国大丧,商鞅失势,眼下是收复商於的最佳时机,”说着从袖中摸出楚王的诏令,“大王已发诏令,三万大军正从郢都开拔,同时调遣叶城、方城、项城等城邑约五万兵马,陆续集结于宛城、丹阳、邓城等地,与秦人决战!”
“叔父正是为此而来!”
“太好了!宛城、方城小侄已备能战之士五万,邓城、丹阳也有守卒三万,再加外援八万,合兵一十六万,当可与秦一战,彻底收复商於!”
“此事颇大,我们叔侄慢慢商议!”
陈轸马不停蹄再赴咸阳,夜访太傅府,候立于大门外面。
嬴虔迎出来,见是陈轸,吃一惊道:“陈上卿?”
“呵呵呵,”陈轸拱手道,“这个辰光登门造访,轸冒昧了!”
嬴虔拱手还礼:“不是这个,是……前几日寻你,说是你走了,没想到……”
“轸是走了,可走到半路,这又踅回来喽。”
“为什么?”
“因为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谁?”
“指使谋杀太傅的那个人!”
嬴虔倒吸一口气:“商鞅!”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轸与东周公相善,近闻他贵体欠安,赶去探望,途经函谷关时撞上几个宋商,仔细一看,嘿,其中一人竟是商君!”
“听说那厮逃了,没想到他会……逃往函谷关!”嬴虔携其手径至客堂,与他分主次坐定。
“唉,”陈轸半是遗憾地轻叹一口气,“人哪,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嬴虔急切问道:“那厮要去哪儿?”
“说是回他老家颐养天年!”
嬴虔愕然:“什么?他回……卫国?”
“是呀,刚好与轸是同路呢。”
嬴虔吸一口气:“可上卿……”
“唉,”陈轸又是一声轻叹,“我们正说要上路呢,不想巧遇安国君巡察防务……”
“安国君?”
“就是上将军公子卬,和商鞅一样,在河西战后被魏王封君喽!”
嬴虔咂舌。
陈轸微微一笑:“嘿,真叫个冤家路窄呀!”
嬴虔的心吊在嗓眼子上:“那厮……可是被公子卬抓走了?”
“公子卬当下就要抓他,要将他做成肉酱,祭扫河西英魂!”
嬴虔一拳击案:“上将军威武!”
“可上将军未能威武到底呀!”
“哦?”嬴虔颇为失望。
“是轸劝阻了他!”
嬴虔面现不悦道:“你……为何劝阻他?”
陈轸半是自责道:“当年商君使魏落难,轸曾救他一命。商君为谢轸恩,向轸磕过头,拜作兄弟。既然是兄弟了,轸怎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呢?”
“唉,”嬴虔长叹一声,摇头,“你呀……”唏嘘有顷,接问,“那厮回卫了?”
“他想的当然是回卫,可上将军不许呀。上将军要他再领兵马,兵对兵,枪对枪,在沙场上决一死战!”
嬴虔兴奋道:“他……回来了?”
“回来了,上将军要轸押他回秦,轸只好……”
嬴虔一拳震几:“太棒了!他在哪儿?”
“过秦关时,柏将军是他旧部,留他叙旧,请他喝酒,想必这辰光仍在关上呢。”
嬴虔起身:“我寻君上去!”
“呵呵呵,太傅不必着忙,”陈轸扯住他的胳膊,“轸奔波一路,正口渴呢!”
商鞅三人扮作山民,一路跋山涉水,抵达商城时终于松下一口气。
向晚时分,三人沿大街径投商君府。
然而,还未走到府门,一阵马蹄声急,几辆车马疾驰而来,在府前停下。几人下车,直进府门,其中一人赫然是公子华。
商鞅吃一大惊,看向朱佗、冷向。
冷向压低声道:“是公子华!”
商鞅点头,吩咐冷向:“府里去不得了,你速去置办车马,连夜赶往於城,与司马错会合!”又转对朱佗,“你打探一下,公子华带有多少兵马,我们在东城门外候你!”
“好咧。”朱佗应一声,转身疾去。
天色黑定,一辆驷马辎车在商城东门候立,冷向亲做驭手。朱佗赶至,跳上车。
商鞅看向他道:“问到否?”
“问到了,”朱佗拱手,“没带兵马,只这几人!”
商鞅嘘出一口气,看向冷向,打个手势。冷向挥鞭驱车,径出东门。
经过一夜奔波,商鞅三人终于在天亮时分驶进於城。三人下车,在守令府大门外静静站着。
司马错走出,见是商鞅,惊喜道:“商君!”
商鞅伸手,二人紧握。
二人寒暄几句,商鞅道:“走,府中说话!”
二人进门,在厅中坐定,司马错急不可待地禀道:“商君来得正好,有大事哩!”
商鞅盯住他:“什么大事?”
“楚军三万正朝丹阳开拔,叶城、方城诸地也有军马陆续至宛,加上宛、邓、襄、丹水诸城邑原有守备,总量不下一十五万,几乎是我四倍!”
商鞅反倒嘘出一口气:“来得好!”
司马错略是一怔。
商鞅给他个笑:“呵呵,人多了热闹呀!”
司马错亦笑起来。
商鞅敛笑:“还有比这更糟糕的!”
“哦?”
“华公子已到商城,若是不出所料,明日或抵於城!”
司马错吸了一口长气,亦敛起笑。
“他是冲鞅来的!”
司马错面色凝重起来。
商鞅看他一眼:“鞅不会拖累你,不过,朝中情势确实对鞅不利了。”
“商君想多了,”司马错急道,“先君既然已将商於之地封给商君,这儿就是商君辖地,错在这里执差,也就只听商君吩咐!”
“有将军此话,鞅心安矣!将军放心,鞅不会背叛君上,鞅只是自保而已!”
“应对方略,商君可有考虑?”
商鞅一字一顿:“封关,和楚!”
司马错惊愕:“封关?”
“封死峣关。只要封死峣关,旧党就奈何鞅不得。至于君上……”商鞅略顿,“先君临终之时嘱鞅守护新法,想必亦嘱托君上了。就鞅所断,君上不会轻易废法。只要新法不废,鞅就有生路!”
司马错担心道:“旧党会不会……”
“旧党目标不在鞅,在废新法。鞅不在朝,旧党或会恃宠而骄,要求废除新法。废法即否定先君二十年心血,断送大秦未来,君上必不允准。旧党不甘,或争君上。争多必失,失则不得君心,届时,鞅或有说话处!”
司马错叹服道:“商君远瞩!敢问商君,和楚又作何解?”
“我无后援,寡不敌众,战必死!”
“楚人看准的正是这个机缘,不会轻易讲和!”
“景监是否已到宛城?”
“应该到了,听说他一家老小半个月前就过了於城。”
商鞅嘘出一口气:“有景兄在,这仗就打不起来!”
“如此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