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向神情紧张地盯住他。
商鞅睁眼,指着案上捆扎好的一捆竹简:“这捆东西归你了!”冷向愕然:“归我?”
“这是鞅毕生心血,有朝一日也许对你有用!”
冷向跪地,涕泣:“主公……”
“拿去吧,寻个地方藏起来!”
冷向悲哭,叩首:“臣……臣不敢受啊,臣……受不起啊,我的主公……我的君上……”
商鞅泪水亦出:“在鞅身边,也只有你受得起了,拿去吧!”
冷向双手接过:“向暂收下,为主公代管!”
“备车,我这就进宫去!”
冷向大急:“君上,不能去呀,你去不得呀,君上——”
商鞅长吁一口气:“大势既去,去得去不得,都不重要了。备车吧。”
商鞅来到复兴殿,与惠文公见过礼,同入灵堂参拜孝公。
拜毕,惠文公转对商鞅,伸手礼让道:“国父,请偏殿小坐!”
商鞅还一个礼,瞄到内臣已经守在偏殿门口,遂大步走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惠文公略略皱眉,跟在身后。
殿中并无刀兵。
商鞅嘘出一口气。
惠文公在主席就坐,指下客席:“国父,请!”
商鞅拱手:“臣鞅谢君上赐坐!”在客席坐下。
“驷召国父,是有几件大事请教!”
“教字不敢,君上吩咐就是!”
“第一件事,国尉心系先君,殉身去了。国尉一职,事关重大,何人堪当此任,驷不敢独断,敬请国父举荐!”
“君上想必已有人选了!”
“没有。”
“太傅可任。”
惠文公略怔:“太傅?”
“举国之兵,咸阳卫戍,皆系国尉一身。希贤既去,除去太傅,无人堪当此任!”
“叔父年岁已高,这……”
“君上可暂命太傅兼任,待觅到合适人选,相信太傅自会让贤!”
惠文公微微点头:“好吧,就依国父所荐。第二件事,”拿出景监辞呈,“上大夫景监奏请返乡归楚,颐养天年。嬴驷新立,百业待举,万事待理,朝中正值用人之际,景老却于此时请辞,实出驷之意料。就驷所知,上大夫最听国父的。驷恳请国父劝劝景老,即使颐养天年,秦地也是不错的呀!”
商鞅淡淡应道:“叶落归根,景监思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国父既有此说,驷就允准他了。自入秦以来,景老尽忠职守,单是三番五次举荐国父,就是大功于秦啊。”惠文公转对内臣,“拟旨,准允上大夫景监返乡归楚,颐养天年。赐辎车十辆,足金三十镒。”
内臣拱手:“臣领旨!”
惠文公看向商鞅:“还有最后一件!”
“君上请讲!”
“国父府中可有一个名唤朱佗的壮士?”
商鞅心中咯噔一下,点头道:“有。他是臣数月之前招募的侍卫。”
惠文公从案下拿出朱佗的帽子:“这个可是朱佗所佩之物?”
“正是。”商鞅瞄一眼,怔了下,“它怎么会在君上这儿?”
“是太傅拿来的。昨晚人定时分,此人潜往太傅府,行刺太傅,太傅与之搏击,挑下此帽!”
“臣鞅……”商鞅震惊,脸色白了,“确实不知此事,请君上查证!若是朱佗,臣鞅同领死罪!”
“是否朱佗,又如何行刺,皆为太傅一面之词。国父既不知情,朱佗又为国父家臣,还是烦请国父亲自查证为好!”惠文公将帽子递过来。
商鞅双手接过,拱手道:“臣鞅领旨!”
回到府中,商鞅急召朱佗。
朱佗显然晓得自己做了错事,头垂着。
商鞅将帽子扔给他:“朱佗,是你的吗?”
朱佗轻声:“是。”
“说吧,昨晚干什么去了?”
“杀太傅!”
商鞅脸色阴沉:“谁让你去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想做的。”
商鞅全身颤抖,指他道:“你……为何擅自去杀太傅?”
朱佗目露凶光:“不仅是杀太傅,佗还想杀太师,杀杜挚,杀公孙贾……凡是旧党,凡是主公不喜之人,一个不留!”
商鞅气得跺脚:“你……你在害我!”
朱佗震惊:“主公,佗……佗……”跪地,“佗……”叩首。
商鞅指着他,手指颤抖得越发厉害了:“太傅已经告到君上那儿,君上召本公,要本公处置!”
朱佗抬头:“是佗自己的事,与主公何干?”
商鞅渐渐平静下来,苦叹一声:“唉,你有所不知,按照新法,私械杀人,是不赦之罪,何况你要刺杀的是当朝太傅,君上的叔父!你是本公的人,本公就有连坐之罪,亦是不可赦啊!”
朱佗不假思索:“若此,佗死即是!”一个起身,拔腿就走。
商鞅厉声:“你去哪儿?”
朱佗边走边回答:“进宫,向君上自首!此事与主公无关,是佗一人所为!”
商鞅喝道:“站住!”
朱佗站住,回头。
“唉,”商鞅长叹一声,“一切都是天意,是天要灭鞅啊!”
朱佗跪下,悲哭:“主公……”
“你不是有个朋友叫陈忠吗?”
朱佗擦下泪,点头:“是。”
“他愿意随从本公吗?”
“佗到哪儿,我这兄弟就会跟到哪儿。若是佗为主公赴死,我的这位兄弟也绝不偷生!”
“甚好。”商鞅赞道,“世事纷乱,这样的义稀有了。朱佗,鞅且问你,真的愿为本公赴死吗?”
朱佗拱手,激昂慷慨:“士为知己者死,主公知佗,佗有死而已!”
商鞅亦拱手道:“谢义士了!去吧,知会你的兄弟,让他明日晨起在咸阳东郊十字路口候命!”
“佗这就去!”朱佗起身,匆匆出去。
商鞅朝外喊道:“来人。”
冷向进来。
商鞅看向他:“有请司马将军!”
冷向拱手,匆匆出去。
陈轸冥思良久,猛地抬头:“看这架势,大戏来了,那厮要逃!”
“逃?”戚光惊问,“他往哪儿逃?”
“就眼下而言,他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商於!”
几人皆是吃惊。
戚光惑然:“如果秦公真的收拾他,那个弹丸之地,他能顶得住吗?”
“不要忘了,商於的背后是楚。有商於在手,商鞅就可与楚人讨价。以商鞅之才,以楚人之力,对秦未必是个好事哟!”
几人倒吸一口气。
朱佗打一激灵:“主公之意是,不让他逃往商於?”
“哈哈哈哈,”陈轸大笑数声,敛住笑,看向他,反问道,“为什么不让他逃到商於呢?”
朱佗尴尬:“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