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就是修心,过去的既已过去,贤弟就不必记在心上。《流水》要绕《高山》,《高山》要有《流水》。今宵是师姐二八诞辰,贤弟难道不想为她贺个喜吗?”
张仪缓缓抬头,看向谷中的亮光。苏秦扯起他的衣襟:“贤弟,我们几人中,你的琴弹得最好,为师姐弹一曲,就弹《高山》。弹出你的心。只要你的心是真诚的,师姐何等灵透,一定能懂!”
张仪擦干泪,站起身,与苏秦一道肩并肩走下山坡。
玉兔东升,蹿出山顶。
草地上,火焰熊熊。
火光中,玉蝉儿端坐琴前,纤手起落,琴音如流水,时而潺潺,时而奔涌。
鬼谷子不奏了,捧着埙,静静地看着玉蝉儿,脸上溢着笑。
童子、孙宾、庞涓各自端坐,闭目聆听。
苏秦、张仪缓缓走近。
玉蝉儿两手一挥,戛然弹出《流水》的最后一节音符。
众人听得入神。
一片沉寂过后,鬼谷子率先鼓掌。
孙宾、苏秦、童子跟着击掌。
玉蝉儿起身,向几人深鞠一躬,目光转向在一旁傻傻站着的张仪。
张仪踟蹰。
苏秦推他一下,走到席位上,坐下。
月光如泄,火光辉映。
所有目光射向张仪。
张仪朝玉蝉儿深深一揖:“师姐……我……我……借琴一用!”说罢几步跨到琴前,坐下,闭目,缓缓下指,《高山》响起。
这是张仪一生中弹得最好的一次,一腔激情、真诚、委屈、祝福和着他的泪水尽皆倾泻在几根琴弦上。
在张仪琴声的感染下,童子横笛,孙宾竖笙,苏秦击节,庞涓弹剑,百音谐鸣。
两行泪水缓缓流下玉蝉儿的脸庞。
鬼谷子看向童子:“小子,取剑来!”
童子从来没有见过鬼谷子的剑,一时怔了:“这……”
“寻根棍子。”
童子尚未动身,庞涓已将手中剑举手,双手呈给鬼谷子。
鬼谷子接过剑,缓缓站起,对玉蝉儿说道:“蝉儿,老朽为你舞一曲!”
鬼谷子翩翩起舞。
所有人,即使是童子,也未见过鬼谷子舞剑。群情激动,庞涓更是眨也不眨地盯住鬼谷子,生怕漏掉一招一式。
鬼谷子也似乎不想落下一招一式,舞得很慢。奇怪的是,众人未见鬼谷子加快节奏,但渐渐地,众人却是只见剑影,不见人形,而他的每一招式,甚至连剑从哪儿来,又劈向哪儿,无不历历在目。
几个弟子全看呆了。
张仪的双手按下最后一个音符,鬼谷子作势亮相,气沉神定。
没有喝彩,因为喝彩已远不能表达他们内心的震撼。
玉蝉儿缓缓走到鬼谷子面前,深鞠一躬:“蝉儿谢先生妙舞!”
鬼谷子扔下剑,张开两臂:“祝福你,孩子!”
“先生……”玉蝉儿扑过去,倚在他的肩头。
众弟子齐声道:“祝福你,师(蝉儿)姐!”
玉蝉儿脱身出来,朝苏秦三人及童子各是一揖:“蝉儿谢过几位公子,谢过师兄!”又转身走到仍旧坐在琴边的张仪跟前,深鞠一躬,“若无《高山》,《流水》无倚。在此吉日良辰,张公子为蝉儿送上《高山》,蝉儿致谢了!”
张仪还礼,颤声:“师姐……”
玉蝉儿双手捧起已被她修复一新的冠:“谢张公子厚赠!”戴在头上。
张仪凝视冠,泪水夺眶而出。
天色忽暗。
童子眼快,惊叫:“先生,蝉儿姐,诸位师弟,快看,月亮!”
众人齐朝天上望去。
果然,挂在东山头上的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已缺大半,亮度也明显减弱。原来,方才他们只顾欣赏鬼谷子舞剑,竟是忘了天有异象。
“地母吞月!”苏秦惊叫道。
鬼谷子凝望天空,一脸凝重:“秦国有事了!”
众人皆惊。
庞涓急切问道:“先生,秦国会有什么事?”
鬼谷子似是没听见,依旧盯住正在被地母吞没的月亮。
月亮完全被吞没,成为一块隐约可见的暗饼。
庞涓的目光从天上移向鬼谷子,不依不饶道:“先生,你怎么晓得秦国有事?”
鬼谷子指向天上一股淡淡的黑气:“看到那道黑气了吗?地母吞月,必生杀气。此气直冲秦国分野,老朽是以晓得秦国要出事了!”
众人顺手望去,果见一道黑气从完全吞没的暗饼旁边射出,划过夜空,直垂西边天际。张仪半是惊疑地望着鬼谷子:“先生,此事是凶是吉?”
“杀气既出,自是不吉!”
张仪握拳,泄恨道:“不吉就好!”
庞涓刨根问道:“敢问先生,是何凶事?”
鬼谷子淡淡应道:“天机!”
天机不可泄露,因而谁也没有再问,无不仰头凝视那道横贯天宇的黑气,仿佛它是一把夺命的利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