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应声。
这是一棵就坡斜长的大树,枝叶繁茂。苏秦抬头上望,见张仪就躺在树冠的枝叶里,拿竹简盖着脸,好像睡熟了。苏秦站起来,仰起头,半吟半唱:“仪弟,日头落山了!”
张仪做个手势:“嘘——”
苏秦奇怪地看着他。
过有一时,张仪掀开竹简,合上,出溜下来。
苏秦没有理他,扭头走向鬼谷草堂。
张仪跟上几步,扯下苏秦衣角。
苏秦住步。
“咦,苏兄,你也不问问我?”张仪诧异道。
“问……问你什……什么?”
“问我方才在想什么呀?”
苏秦迟疑一下:“必是在……在想……想书里的事。”
张仪夸张地摇头:“不对!”
苏秦怔了:“不想书,你……能想什么?”
张仪压低声,激动地说:“想师姐!”
苏秦错愕。
“苏兄,你猜我想她什么了?”
苏秦越发糊涂了:“想……想人家什……什么了?”
张仪面色微红:“想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儿!”
苏秦会意地笑了,扭头又走。
张仪跟上,扯他衣襟,一脸兴奋道:“苏兄,早上她……推我了!”
“推?”苏秦回头,一幅污浊画面瞬间在心头闪过。
“就是在书洞里,之前她是拿火把赶我的,可今儿她……是拿手推的!”张仪沉浸在自我陶醉中,“那手软绵绵的,那身香味……醉人哪!”
天色黑下来。
苏秦给他个笑,加快脚步。
张仪跟在后面,情不自禁地哼起小调,一路上想入非非。
二人脚步匆匆地走向草堂还书,赶至门口,见有灯光透过草堂的门窗。
“嘿,庞涓那厮腿倒快哩!”张仪跨步上前,推开房门。
张仪怔了。
庞涓并没回来,反而是鬼谷子当堂坐着,童子、玉蝉儿坐在他的对面,显然也给四子留下了足够位置。
张仪揖道:“弟子张仪拜见先生!”
鬼谷子给他个笑,指指席位。
张仪走到玉蝉儿身边,扑地坐下,眼角瞄一眼玉蝉儿,见她一脸静穆,对他视若无睹,心里一寒,忙朝旁边挪挪,空出点儿距离。
苏秦跟进,拜过先生,挨他坐下。接着是孙宾回来,拜过,挨苏秦坐了,但自己刻意靠边儿,为庞涓留下足够距离。
最后进来的是风风火火的庞涓。
庞涓先是一怔,继而惊喜道:“嗬,先生?”弯个大腰,深揖,“弟子庞涓拜见先生!”
鬼谷子朝他也是一笑。
庞涓眼角一瞄,见有两个空隙,一个在玉蝉儿和张仪之间,稍稍小些,另一个在苏秦和孙宾之间,显然是刻意为他留的。
庞涓斜睨张仪一眼,嘴角撇出一笑,径直走到玉蝉儿身边,挨她坐下。
庞涓壮实,张仪坐时刻意没有留够一个足位,此时从张仪这边望过去,庞涓的腿几乎靠在玉蝉儿的腿上了。后悔已是迟了,张仪白他一眼,忙朝苏秦身边挪挪,为庞涓腾出地方。苏秦也朝孙宾那边挪挪,给庞涓匀下地儿。
庞涓朝张仪笑笑,亦挪一挪,正襟坐定。
鬼谷子的目光逐个扫过他们,语气和蔼:“能让老朽看看你们所读何书吗?”
四人相顾一眼,各将手中竹简摆在前面。
鬼谷子看向张仪:“张仪,所读何书?”
“回先生的话,弟子在读一篇论剑的书!”张仪将竹简双手呈上。
鬼谷子摆手示意他放下:“此书是一年前老友列御寇造访老朽时带来的,说是宋人庄周新著。你可读完了?”
“弟子读完了。”
“能说说书中意趣吗?”
张仪神采飞扬,侃侃说道:“弟子以为,庄先生所言三剑,可谓是三种治世之方。天子之剑,讲求顺应天道,诸侯之剑讲求顺应世道,庶人之剑讲求顺应人道!”
“你能悟至此处,甚是难得。如果要你选择,你欲持何剑治世?”
“弟子首选诸侯之剑!”
“为何不选天子之剑?”
“天子之剑讲求天道,天道即顺应自然,无为而治。无为而治适用于三圣时代,不适用于当今乱世!”
“诸侯之剑为何适用于当今乱世?”
“此剑上应天道,下顺四时,中和人民,若掌握之,可兴王业!”
“呵呵呵,”鬼谷子显然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解得不错。周武王掌握的就是此剑!”转对庞涓,“庞涓,你所读何书?”
见彩头被张仪夺去,庞涓正自难忍,听到鬼谷子问话,便扬起手中竹简:“回先生的话,弟子所读,乃吕公望的《六韬》!”
“甚好。以兵法入道,此书不可不读。你且说说,《六韬》之中,你倚重何韬?”
“韬韬皆好,若论倚重,弟子倾向于后面四韬,《龙韬》《虎韬》《豹韬》和《犬韬》!”
“你为何不倚重前面二韬?”
庞涓不假思索,率尔应道:“《文韬》讲的是如何治国,与弟子所学有所偏差。《武韬》颇好,只是后面四韬更精彩、更实用而已!”
“后面四韬精彩于何处?”
“弟子可从中悟出如何去战及如何战胜!”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说得不错,这四韬是教战之术。老朽问你,如果你是一国主将,有邻国来攻,你如何战胜?”
庞涓略想一下:“回先生的话,没有这种可能!”
“哦?”鬼谷子惊诧道,“为何没有这种可能?”
庞涓自信满满:“如果弟子是一国主将,只会进攻他国,不会被他国所攻!”
听他言语这般托大,众人皆是一震。
张仪扑哧笑道:“对对对,有庞将军在,谁敢送死?”
庞涓没有睬他,而是神色静穆,坐得更见端正。
“好吧,”鬼谷子微微一笑,“就算是征伐他国,你将如何战胜?”
庞涓朗声回道:“弟子有三招制敌:一是兵强将猛,二是三军齐心,三是出其不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