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宾语气坚决:“在下不能走。”
“哎呀你……”庞涓忽地起来,头上冒火,“你怎么这般糊涂呢?”
孙宾闭上眼睛。魏惠王与几个宫人正在后园里合力拔一株正在开着的小树。树有胳膊粗细,宫人原要用刀砍的,惠王却坚持力拔。在他们的身后,一片珍贵草已被全部拔掉,一群宫人与宫女皆在劳作,无不大汗淋漓。
陈轸走过来,看呆了。
毗人凑近魏王:“王上,上大夫来了!”
魏惠王扭头看到陈轸,高兴地扬手:“呵呵呵,是陈轸哪,快来帮忙!”
陈轸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搭上力,将小树连根拔起。
魏惠王拍拍手,察看一下树根,不无感叹道:“唉,老矣,老矣,若是再年轻十年,就这么一棵小树,寡人单手就能拔出了!”
看着一地狼藉,陈轸一脸愕然:“这么漂亮的草,王上……”
“呵呵呵,再漂亮的草,总也有看腻的辰光!”
“哦,”陈轸若有所悟,“王上是想换个品类?”
“非也!”
“这……”陈轸看向毗人。
毗人悄声道:“陛下要把这儿辟成菜园,以节约宫用!”
陈轸震惊了:“啊?”
“呵呵呵,”魏惠王笑道,“陈轸哪,你来得好呢,这就教教寡人怎么种菜!”
陈轸不无尴尬道:“臣……”
“呵呵呵,料你也不会!”魏惠王敛住笑,“说吧,你这慌慌急急地进宫,总不会只是来看寡人的热闹吧?”
陈轸拱手:“臣……是有一事奏报!”
魏惠王指向附近一个凉亭:“那儿禀去!”
君臣二人走至凉亭下面,陈轸将孙、庞之事简要禀报一遍。
魏惠王眯眼盯住陈轸:“你能肯定他是孙机的孙子?”
“臣审过了。”
魏惠王捋须,自语道:“奇怪,孙门怎么出个人渣?”
“就臣所知,”陈轸拱手辩道,“孙宾不是人渣!”
“哦?”
“臣在途中巧遇上将军,得知孙宾涉案,上将军二话没说,直奔刑狱。臣追上几步,问他情由,上将军说,孙氏一门皆是忠烈,唯有这么一根独苗,死不得呀!唉,伐卫之战,孙宾血守平阳,再守帝丘,是员虎将,上将军看在眼里,又是惜才之人,实不忍心看他死啊!”
“嗯,卬儿说得是。”魏惠王点头,“他放出孙宾了吗?”
“孙宾不肯出来。”
“哦?”魏惠王奇道,“免他死罪,他难道不愿意吗?”
“那孙宾说,他既然犯了魏国的国法,就当循法处置!”
魏惠王吸一口长气。
“孙宾搅进的是一桩死案,臣……别无良策,只有入宫奏请我王了!”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臣之意,庞涓系累案重犯,罪大恶极,当斩立决!孙宾虽从庞涓,却是从犯,据臣半夜审讯,庞涓全部招供,说人都是他杀的,孙宾未伤一人,不过是做他的仆从而已!”
堂堂平阳郡守居然屈身做一个平民的仆从,魏惠王愈发惊愕了:“仆从?你是说,他做了庞涓的仆从?”
“是哩。”陈轸苦笑一下,“臣也是不解。那庞涓乔装打扮,化名定陶富商龙公子,孙宾想是不知其人身份,受他蒙骗而搅入局中。具体因由,待臣问过孙宾,再奏我王!”
“去吧,”魏惠王摆手,“传旨朱威,孙宾协从不罪,庞涓斩立决!”
“臣遵旨!”
午时,白虎提了个包裹,兴冲冲地推开院门,冲屋里大叫:“绮漪!绮漪!”
绮漪迎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白虎大步跨进门槛,举起包裹:“你看!”将包裹小心地放在几案上,打开,里面现出绮漪的首饰盒。
白虎指点包裹:“你清点一下,少没?”
绮漪合上,给他个笑。
“点点,要是少了,看我这就去收拾他!”
绮漪又是一笑:“点过了,没少。”
“哈哈哈,谅他也不敢少!”
绮漪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凝视他,有顷,从他的脸上移下,移向他的左手。
绮漪拉过这只手,凝视那只被他斩断、又被医师包扎好的无名指,柔声问道:“它……还疼吗?”
白虎点头。
绮漪嗔怪道:“你……好狠心!”
白虎将她揽在怀里:“绮漪……”
绮漪将他的手导引到她的小腹上,喃声道:“小家伙高兴极了,这在撒泼呢!”
白虎蹲下来,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倾听有顷,点头:“嗯,我听到了!”
绮漪声音更柔:“听到什么了?”
“听到他说,你个混东西,你个败家子,这一次总算是活明白了!”
“嗯。他还说,阿大,我和娘亲都爱你!”
白虎眼里一酸,缓缓起身:“黄叔呢?”
“黄叔怕我吃不好,说去寻个厨工。”
“太好了。待黄叔回来,请他到吴府一趟,告诉姓吴的,就说我们这个别院不卖了。给他二十一金,多出来的一金就做利息,让他返还字据。还请黄叔转告他,大家都在这个城里混,最好识相点儿!”
绮漪点头:“嗯。”
白虎在绮漪额头印个吻,匆匆出去。
绮漪追前一步:“他大,你这……”
白虎回头,给他个笑:“他娘,不是去元亨楼!”说完大踏步走出。
绮漪倚门目送,眼角盈出喜悦的泪,两手按向腹部,喃声道:“小白起,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安邑刑狱,高墙大院,戒备森严。
白虎大踏步走过来,几个狱卒拦住他。
一名狱尉从后面走出来,上下打量他:“你是……”
白虎递上名帖,拱手:“在下求见司刑大人,烦请禀报!”
狱尉看一眼名帖,将他打量一番:“没想到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白公子呀!”
白虎脸上发涨。
狱尉赔个笑,伸手礼让:“白公子请随我来!”
狱尉引领白虎径至司刑府。
见是白虎到访,司刑急忙迎出,笑眯眯地盯住他。
白虎深揖一礼:“白虎见过司刑大人!”
司刑回揖道:“司刑见过白公子!呵呵呵,白公子,今天什么风呀,竟然把公子您给刮来了!”
白虎表情尴尬:“在下……”欲言又止。
“公子有话,但讲无妨!”
“在下……在下此来,是想看看那套狱卒服还在否。”
“狱卒服?”司刑拍拍脑袋,“哦哦哦,在下想起来了,白公子问的可是上次穿过的那套服饰?”
“正是。”
司刑摇头:“不在了。”
白虎急切问道:“它……哪儿去了?”
“不瞒公子,因见公子嫌弃,在下就赏给别人了!甭看它是粗布服,安邑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梦中也想穿它呢!”
白虎大失所望:“这……”
“公子怎么问起这个来?”
白虎面色涨红,长叹道:“唉,大人有所不知,昨日之事,恍如梦中,今日梦醒,在下有意洗心革面,跟从大人做个狱卒,不想却……”苦笑一声,摇头。
司刑似吃一惊:“哦?”盯住白虎又看几眼,“公子只为此事而来?”
“正是。”
(本章完)